“那伏王殿下,他托我传的话已经传到了。”
陆然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变得冰冷。
伏王点点头,继而又道:“物竞天择,生死有命,这,也是一种缘分。”
伏王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陆然竟突兀地说起这么个人来,更没有想到,这于盛水,竟然也在那船舱之中。
可于盛水既然在,为何活下来的是这个小海子?
他一时想不通,却听见陆然又说道:“这算是什么缘分?来送死的缘分吗?”
陆然眼中的寒冰,突然成了火,星星点点,但足够照亮他那漆黑的瞳仁。
“是缘分。这些人,包括你,包括那老不死的,或多或少,都是拿了好处的,有人为财,有人为情,更多的人,仅仅是一些非分之想。”李仮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非分之想,往往致命。”
“而所谓‘有缘’,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这些我听不懂,殿下你的意思是他们死就死了,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陆然的声线,变得有些颤抖。
“正是。”
“你……”
“难不成,你还想本王为此负责,甚至偿命?”伏王看到陆然眼中,怒火已经燎原。
“……”
“你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你也知道,这世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公平。”
“那如果我带你们过了这‘水牢关’,你可以找人在浊海边立一块碑,刻上他们的名字,好让人来祭拜吗?”
陆然说出了心中一直所想的事情。
“不可以。但本王可以应承你,赐你荣华富贵,护你和家人一世周全。”
李仮笑容诚恳,伸出一只手来。
良久,陆然才松开紧咬的牙关。
“好。”
却没有同李仮握手。
陆然知道,纠缠无意,一路走来,他已经渐渐明白。
天人是天人,人是人。
有缘之人,也不过只是一种工具。
陆然转身走向船头,他举起那把并不趁手的“分水剑”,用尽全力,愤怒一击。
水剑带火。
眼中之火。
水剑带火。
心头之火。
水剑带火。
不能熄灭之火。
好有气势的一剑。
伏王几乎忍不住要拍手称好。
剑还未到,水墙已经分开,海天之间,剑如剪,水如纸,所到之处,尽是通途。
所谓分水之剑,此刻才算是恰如其分。
一个通道已经打开,约么刚刚好可通过一艘快艇。
十余艘舰艇,整齐列队,鱼贯前行。
在“水牢关”厚厚的水墙中航行。
感觉十分奇妙,就像在一团水的腹中航行,约么行了三四里路,仍不见尽头。
身后的天人们还在高兴喧哗,陆然一个人双手举剑,好似垂钓般坐在船头。
剑尖所指,海水连绵不绝,人很容易就倦了。
陆然又梦见了那些日子。
分不清楚白天黑夜的日子。
舱中的第二十八日,因为食物与水都所剩不多,有一个名为杜齐风的恶人纠集了数十个同样凶恶之人,对其他人发动了偷袭。
黑暗之中,先是听见一声女人的惨叫,然后便是各种骚乱的声音。
鲜血迸激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人的咆哮声、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陆然在慌乱中醒来,连忙推醒睡在他身边的一位老人。
“快醒醒,有人行凶。”陆然呼吸急促,死死护住老人。
这老人,说自己是个乞丐,上这船来,是因为有人相邀,允诺以后都让他吃饱饭,再给他买间小屋。
老人支支吾吾,呜咽一声,没有说话。
陆然找了一个角落,叫他卧倒隐蔽。
有人拿着一块破裂的木板做刀,见人便砍杀,杀到这边的时候被陆然所夺,陆然于是手握木板,就在老人身旁警戒。
然后陆然看到了火。
有个人,后来得知他叫马存山,此人是个修士,陆然看着他,从手心搓出一个火球来。
惨绿色的火球。
短暂照亮舱内,已是血流成河。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杀光他们!青壮年都聚我身后,老人女人小孩都往他那边去,躲好!”
他,指的自然就是陆然。
马存山振臂一呼,原本乱做待宰羔羊,等着被屠杀的一方,有了主心骨之后,很快聚拢。
恶人杜齐风一方,一袭得手,倒也是不慌,毕竟他们准备了很久,各个有武器在手。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马存山,马存山看着文质彬彬,瘦瘦小小,却是个修仙之人,而且已经有所小成,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已是赤仙之境。
陆然也不知道,这赤仙究竟强在哪里,只是马存山出手,火焰傍身,连长刀都能给溶了。
杜齐风一行十一人,就这样被马存山带领的数十位青壮年,烧死,砍死,活活打死。
陆然知道他们非如此做不可,可真的看到这血腥一幕,心中还是惊怖。
最后,他只好学那个老乞丐,俯首埋头,不听不看。
经此一役,连同陆然的原本一百人,还剩下二十八人。
众人推举马存山为领袖,统分食物和水,安排舱内事宜。
陆然原本以为,剩下的人,多数都是可以活下来的。
……
剑尖的水花突然消失不见,快艇自水墙中如瀑布急转直下。
已经出关了。
陆然蓦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