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研究员感慨着,“在她的世界观里……只有两部,过着‘正常’生活的自己,还有那几十个同类,除此之外一切都无视,不能理解,也无需理解。”“我明白了,你是说……她在她的世界里过着‘正常的生活’……哦不,是她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所以就认定了那才是‘正常的生活’,于是见到陈俊彦的表现才会感到疑惑,才会觉得迷茫……这就像……这就像是……”廖忠极力的思考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情况,但奈何读书少。“就像是世界观遭受了冲击,整个崩塌了。”研究员苦笑着,内心无比的感动,没想到啊,头儿居然会动脑子了!感动。“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之结论就是……她将陈俊彦当成了同类,可却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看上去的确是自己同类的家伙完全和自己不一样!”廖忠拍桉得出结论,一脸得意。“廖头儿英明!”研究员工作之余不忘拍马屁,“没错,就是您说的这样。蛊童的确是这样认知的。那是因为她的世界和我们理解的世界完全不同,我们认为正常的东西在她眼里或许完全是不正常的。陈俊彦的精神,气质,还有那旺盛的生命力……这些都是蛊童前所未见又无法理解的东西!换句话说……陈俊彦是个被她视为同类却有完全无法用她的认知去解释的家伙!”“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廖忠点了点头,问题又回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那么有什么办法了么?”“有,而且必须尽快。”研究员说到这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人的大脑会自发的去认知去解释这个世界,同时也会自发的进行自我保护,为了防止世界观崩塌带来混乱,她的大脑很快就会对陈俊彦的存在做出解释,如果说她之前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同类两种存在,那么很快陈俊彦就将被归类为第三种,那样她就能在自己的世界观解释之下合理的接受这一存在,而一旦如此……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刺激源也就不复存在了。”“那就少废话,快出主意啊!”廖忠气得牙痒痒,“再废话你特么这个月假期没了。”“啊这……廖头儿!冤枉啊!不是我不想给出方案,而是这个方案太危险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研究员一脸的委屈。“出什么事儿我担着!”“不……我想您应该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这个方案……得请求董事会批准。”“……”廖忠闻言沉默了片刻。结合刚才对方所说的那些内容,他似乎也明白了究竟应该用什么方法。在蛊童的意识中陈俊彦所代表的是一种‘类型’的存在,既然这种存在就是刺激源那么就加大力度呗,一个刺激源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更多,没错,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找来一大批刺激源也就是和她同龄的正常孩子就可以了。这的确是一种无比危险的方法,毕竟万一蛊童因为受到过度的刺激暴走伤害到那些孩子的话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责任。想到这里,廖忠掏出香烟点燃。燃烧的火星随着时间朝着嘴边挪移,烟雾缭绕。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终于,在烟头燃尽的那一刻,廖忠看着坠落的火星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一把握住那即将随风消散的火苗,似乎这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而已不能轻易放过。“将蛊童目前为止的所有实验资料都整理一下,我这就去和董事会商量。”············一周后。室外宽阔的草坪上,从暗堡飞出的直升机缓缓降落。穿着防护服的员工将蒙上眼睛的蛊童从直升机上带下来,而已经安排好一切的廖忠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暗堡是特殊的场所,他们不可能将这么多孩子都带进去,所以只能选择将蛊童带出来进行实验,不过为了安全考虑蛊童身上此刻不仅里面穿着特殊材质的衣服外面还套着厚重的防护服进行双重保证,另外实验场地周围也有许多员工随时待命以防万一。“来……这边……好,就是这里……”廖忠领着被隔绝了听力和视力看不见也听不着的蛊童来到草坪上,随后摘下她头上戴着的耳罩和眼罩。吵闹的声音开始不断的传入蛊童耳朵里,那是充满活力的欢声笑语。不只是声音,视觉上的震撼同样让蛊童一时间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眼前的所见所闻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虽然在普通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群小孩子在草坪上郊游嬉笑打闹,但她无法理解这样的场面究竟是怎么回事,眼里满是迷茫甚至略带些许的恐惧。这样的眼神让廖忠很满意。会因为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是生物的本能,药仙会的训练则是意图抑制包括这种本能在内的所有性情,而此刻蛊童感到了恐惧,说明这个刺激源,这个方案是有效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好,这都是唤醒蛊童性情的关键一步。“所有人注意……如果出现任何意外,哪怕只是1一旦导致蛊毒泄漏的可能……都必须马上终止实验,都给我瞪大了眼睛盯仔细了!一个细节也不能放过!”廖忠冲着对讲机沉声嘱咐道,“一切以参与实验的孩子们的安全为最优先!”“是!”吩咐完所有人各司其职之后,廖忠低下头表情凝重的关注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上面的数据波动最能实时反映蛊童的状态变化,一旦出现异常他必须第一时间下令控制住蛊童。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蛊童依旧是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她的身体在不住的小幅度颤抖,额头上也有些许细汗冒出。紧张?恐惧?不解?无助?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究竟是何种感受,她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地,极力抑制着自己所有的冲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无关,与世隔绝。但遗憾的是‘人’只要身处于群体中就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与世隔绝’,这不是主观意识能够决定的,就算是个自闭症患者,只要突然间倒在了大街上……即使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冷漠无情也总会有人施以援手。而此刻蛊童的状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她在这个群体中是异常的,而异常的东西往往更加容易引人注目,更何况身边的群体还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小孩子。很快,有人发现了这个站在人群中微微颤抖的身影。“姐姐……你也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么?怎么刚才没见过你啊?”一个看上去比蛊童更加年幼的孩子好奇的来到她面前问着。“……”面对对方的疑问,蛊童依旧沉默着。这是一种逃避。就像她在面对陈俊彦时一样,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为了保证不陷入混乱而下意识的拒绝着去思考,拒绝去接触,似乎只要等待对方放弃与自己交流,一切就会过去了。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实验就毫无意义了。廖忠之所以设置这样的场景,就是为了让她‘无处可逃’。这仅仅只是开始,人群中一旦有人注意到周围的异常,那么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哦吼,你的头发好漂亮啊!”在第一个孩子注意到蛊童之后,更多的孩子很快围绕了过来。她们围绕着蛊童充满了好奇,天真无邪的问着各种问题,似乎是想和她交朋友。“!”然而面对这样的场面,蛊童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汗毛耸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姐姐,你从哪里来?”“姐姐……”“……”嘈杂的声音将蛊童笼罩其中,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她身体变得僵硬了,汗水不住地顺着额头往下流淌。而一旁关注着这一切的廖忠也清楚的看见了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波动。“有效。”他望着手腕上手环的数据,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各就各位,这一次的波动比以往激烈得多。”“明白。”守在周围的所有人都沉声的回应着,目光死死的盯着被孩子们围绕着的蛊童。越到这种关键的时刻越让人紧张,也越容易出现意外。“!”一阵骚乱传来,人群中打闹的孩子不小心跌倒,正好撞在了蛊童身上将其撞到在地。见此,廖忠身侧的员工下意识的就要准备冲出去,但却被廖忠按下了。“等等!”廖忠紧皱着眉头,目光在手环和蛊童之间来回扫视。很快,他放弃了去看手环上的数据。数据终究只是冰冷的,即使波动再激烈,也无法表达应有的情感。此刻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注意到了跌倒在地的蛊童此刻的目光并且确定的一件事情,数据的确波动得很厉害,但并不是因为失控,而是恐惧。没错,从此刻蛊童的眼中,他看见了纯粹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明显,第一次这样真切的表现出恐惧。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没错……就是这样……来吧……孩子……告诉我……你究竟——在恐惧什么?”廖忠紧攥着手中的对讲机,手心满是汗水。他在赌,赌蛊童不会伤到这些孩子。恐惧是一种很特殊的状态,身处于这种情绪环绕下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而不是反击,当然……逃避是有个限度的,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兔子也会咬人。没有人知道蛊童的那个限度在哪里,但这大概是唯一能够唤醒蛊童性情的机会了,同样的刺激会被免疫,错过了这一次,或许真的就无计可施了,廖忠不想就这样放弃。他浑身肌肉紧绷,一旦发生什么意外,随时准备出手。“没……没受伤吧?”撞到蛊童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道歉。而面对对方的道歉,蛊童依旧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如果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够听见她牙齿打架的声音。“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又有孩子靠近,并且扶住了蛊童的手臂,似乎试图将其扶起来。然而面对这样的善意,蛊童内心的恐惧越发浓郁,她慌乱的拍开对方的手,一个劲儿的倒退着往后爬,直到撞在了什么东西身上。“喂!你怎么了?”被撞到的孩子低着头有疑惑的问着,“是他们在欺负你么?要不要我帮你出气?”“啊!?”蛊童惊叫了出来。这大概是她接受过那样的训练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事项。在蛊童的世界观里,发出这样的声音会受到‘惩罚’,最严重的会被直接处理掉。惊骇的声音是在表达恐惧,而她是不被允许存在这样的感情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对于蛊童来说简直是整个世界观都已经坍塌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家伙能够像这样笑?像这样打闹?像这样跌倒?像这样……为什么……这些家伙的动作……都没有迎来应有的‘惩罚’?她不解的蜷缩在地上,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和恐惧。“她怎么了?”“她生病了么?”“这是谁家的?有人认识么?”“谁知道?”“……”嘈杂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畔,无论蛊童如何捂住耳朵都还是能够听到。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抬起头望向此刻围绕着自己的人群,这样的场景让她回忆起了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所经历的一切。但那是惨叫声,血腥味,和死亡!与此时此刻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截然相反。不该是这样的……究竟是哪里弄错了?究竟……该怎么做?“……”廖忠沉默的看着蜷缩在地上挣扎着的蛊童。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