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莎~莎~”安静的办公室内,鹤埋首于案前,在一份份晋升报告上写下自己的评语,哪怕绝大多数都是套的话术模板,但是工作量也不少。其实鹤完全可以将这些工作交给下面的人,然后自己签个名,乃至像斯凯勒那样,将自己的签名弄成印章,交给其他人盖。但是这些报告之中,又有那么少数几份,是鹤想要亲笔书写的,专门挑出十几分自己完成这种区别对待的事情,鹤并不愿意去做。而在鹤的对面,坐着以为女海军,是斯凯勒的学生霜月古伊娜,她此时显然有些不安,双手不断抓握着自己的裤子。其实古伊娜并不是一到来就开始紧张的,相反,她从通知她的努尔基奇口中,得到了一些暗示,因此来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但是到来之后,鹤只是安排她坐下,便自顾自的开始工作,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鹤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以古伊娜的出色观察力,她可以判断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鹤压根没看她一眼,因此或许连所谓的观察或者压力测试都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古伊娜突然有种感觉,那就是眼前的鹤中将,跟自己的老师很像,明明之前鹤中将还是那么和蔼,那么慈祥。哪怕是对自己等人进行处罚时,也是一脸的不忍,甚至在处罚结束之后,就马上关心自己的身体以及心情。但是今天到底怎么了?鹤中将那安静得有些冰冷的感觉,就跟平时坐在船首处思考的老师一样,看似优雅温和,但是却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古伊娜不清楚为什么鹤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两面,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在鹤对面坐得越久,她内心的压力就越大,也更加的焦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古伊娜想要开口道歉,哪怕她根本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但是在此时,她就是想道歉。可鹤散发的那种触不可及的气质,又令她连道歉都不敢。又过了好一会儿,鹤手下的档案,只剩下了三份,最上面的是斯摩格,哪怕是倒着读,在此时高度紧张又高度击中的精神状态下,古伊娜还是看清了鹤写的每一个字。鹤就好像一台回放的监控一般,将斯摩格过往的缺点、错误全部都书写了下来,这很正常,毕竟晋升的评语都是欲扬先抑的,反之,降职的评语都是先扬后抑。可就在鹤另起一行,按照模板,改谢谢斯摩格的优点以及功绩时,鹤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手中的钢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随后被鹤放在了旁边。“让你久等了吧?年纪大了,注意力只能一次性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鹤那温暖,又带着老奶奶般沙哑以及偶尔尖涩的声音传来,盯着档案,等着鹤书写下一行的古伊娜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古伊娜,看着鹤脸上温和慈祥的笑容,以及那种如沐春风的气质,又让古伊娜再度怀疑了起来,到底哪一个才是鹤中将。不过,古伊娜还是连忙回答道:“不,没有,鹤中将,我没事。”见古伊娜有些慌乱,鹤并不着急,而是将钢笔放在了一旁,随后将垂落至面前的几缕银发拨到耳后。或许是老年人的头发特别的贴服,哪怕只是随便的拨弄,头发也柔顺的待在它的主人想要它待着的位置。给足了古伊娜缓冲时间,鹤才开口问道:“古伊娜,我听斯凯勒说,你想过自己带领支队?”古伊娜此时情绪已经收回,听到鹤的问题之后,她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像自己的老师,做到一条路走到黑的那种坚定正义。但是她已经足够清晰的认识到,斯凯勒,以及斩夜支队那种被曲解的力所能及的正义,并不适合她。鹤露出了微笑,双手轻轻抚平资料,随后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这么年轻就已经有能力带领一支支队了,你现在几岁了?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二。”“二十二啊,老身在你这个年纪,还在本部担任书记员,连出海的机会都没有几次。不过,这个时代也更需要你们这样鲜活的力量。”鹤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一个装有不少糖果与小蛋糕的大碗,放在古伊娜面前,并示意古伊娜随意,仿佛是一位奶奶与孙女对话一般。在鹤不断用眼神与手势明示暗示下,古伊娜还是拿起了一块糖果,但是手还没抬起来,鹤就说道:“试试这个,更好吃。”古伊娜放下糖果,顺着鹤手指的位置,拿起了一块看起来黑漆漆,只有一层半透明糖衣包裹的糖果,放进嘴里之后,古伊娜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那糖果的味道难以言喻,有着糖果该有的酸与甜,但是风味却十分...复杂,还有着一股很重的药味,这让古伊娜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孩提时妈妈的房间。“哈哈~你跟你老师很像。”见又一位年轻人痛苦的吃着甘草糖,鹤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同时自己也拿起一块含在嘴里,和古伊娜或者斯凯勒不同,鹤十分享受。过了一会儿,鹤才问道:“你想要带领怎么样的一支支队?战斗?后勤?驱逐?追击?还是功能更单一的协同部队?”闻言,古伊娜克制着自己口腔不断分泌的唾液,吞咽了两下,才说道:“我想成立一支全能型的支队,就跟老师、卡普中将那样的。”“嗯...”鹤拖长的尾音,让古伊娜有些担忧,不过鹤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很适合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不过,按照惯例,老身还是想问一下,正义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很传统,很宽泛,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洞,但是几乎每一个有潜力的海军都被询问过,或者询问过类似的问题。斯凯勒甚至在加入海军之前,就已经被询问了,发问的人还是当时还担任海军元帅的空,不过空的问题更加的精准一些。因为他压根没有期待彼时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斯凯勒,会给出什么有深度的回答,但后来空在不止一次演讲中,都借由这段故事吹嘘自己当年的识人之明。但显然鹤觉得,古伊娜应该面对一个更宽泛,但是更适合发挥的问题,宽泛的问题有它的缺陷,但是也有它的优势。精准的问题可以得到精准的答复,但是宽泛的问题,有时候却会带来一些连提问者都想不到的意外角度,从自己未曾思考过的层面去解答。只不过这样的问题对于回答的人而言要求更好,水平与眼界都会直接暴露出来,甚至鹤不止一次遇到过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全的准将。古伊娜此时不断抿着自己的嘴唇,这反应鹤见过很多次,因此没有意外,而是安静的等着,能不能梳理出来,就是一个海军是否具备成为将领资格的标准。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甚至那些套话的标准答案,就是最不标准的答案,因为真诚与否,也是这个问题所考验的核心之一。古伊娜并没有想过用套话去回答,更准确点说,她甚至连该有的模板套话都不知道,毕竟斩夜支队里压根不流行这种东西。而她决定脱离斩夜支队,也只不过是半年前才做出的决定,之后就在不断的执行正义,也没有人去指导过她成为将领需要经受什么样的考验。古伊娜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如果是其他接受问询的准将,鹤或许会在心里打个低分,然后换一个更加浅显的问题。但是古伊娜不一样,并不是因为她是斯凯勒的学生,所以鹤愿意给她更多的宽容,相反,她想要古伊娜回答出这个更加困难的问题。因为古伊娜不可能只成为一名将领就结束,或许大将、海军英雄这些,古伊娜很难赶上,但是最起码,她不能泯然于将领的群体之中。而思索了许久之后,古伊娜终于开口说道:“我认为...正义是通往正确目标的道路,而且幸运的是,通往正确目标的正义之路,并不是狭窄的、单一的。与看似为所欲为,以所谓自由为旗帜的海贼相比,其实正义的道路有着更多的宽容,每一个人都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属于自己的步调,乃至于...走上一条与主流背道,但同样正确、同样通往光明的道路。”鹤点了点头,这个回答不是她听过最好的,但是她很喜欢,她看着古伊娜,问道:“对你自己而言呢?”“对我自己而言...我说不出那些令人发醒的话,但是...对于我而言,正义是我接下来要用一生去求索、坚持的使命。而这一份坚持,是让我父亲、我的老师、我自己,以及所有认识我的人,能为之骄傲的事情。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有意思,你们年轻人总是喜欢用一生,去代称自己的余生,真是令人羡慕。”鹤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帮老身一个忙,去档案室将你的个人档案找出来,拿回来给老身,谢谢。”古伊娜有些愣神的看着鹤,谈话这算是结束了吗?可是她还有很多想表达,或者想表达却不知怎么表达的话语及疑惑。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自己的这一次问答,是好?是坏?还是更可怕的...平凡?纵然心中有着千百话语想说,但是此时鹤已经重新执笔书写,现在的古伊娜,可没有丝毫去观看鹤给予斯摩格评语的想法。或者说,她此时根本无法集中自己的精神,只是愣愣的站起身。“吱~”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这让鹤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噪声无法令任何人感觉到舒适。古伊娜却似乎听不到自己弄出的动静,只是用着有些飘浮的语调说道:“好...好的,鹤中将。”说完,古伊娜就犹如一个劣质的机器人一般,动作生涩的走出了鹤的参谋办公室。“腿坐麻了?”走出办公室,古伊娜就听到了一个时常可以听见,但是却始终没有什么熟悉感的声音,她扭过头,有些慌张的敬礼说道:“老师!”敬礼之后,她又连忙说道:“老师,我刚刚没注意到您。”斯凯勒摆了摆手,她从战国那里学来的技巧,要是让一个年轻人发现了,那其实显得她跟战国很呆?当然,她也不会安慰古伊娜,第一是她不擅长,第二...她不会承认自己用着压根就没几个人掌握的见闻色霸气技巧,就为了来观看自己学生的“面试”。“我也是刚刚才过来,你不是要去档案室吗?我带你过去吧。”斯凯勒说完,古伊娜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斯凯勒,等着自己的老师带路,斯凯勒在原地站立了好几秒钟,期间望向了办公室内,但是鹤压根没搭理她。于是,斯凯勒不得不尴尬的说道:“还是你带我去吧,我不知道档案室在哪里。”虽然当了二十几年海军,但是斯凯勒对于本部大楼依旧很是陌生,除了几个人的办公室外,她对本部大楼简直一无所知。如果是还在新兵营的那段时间,她说不定真的知道档案室在哪,毕竟那时候她为黄猿做文书工作,但是本部大楼内部也是有动迁的。哪怕档案室位置没有变动,现在的她也找不到了,她的记性可没有那么好,尤其是对一些她压根不感兴趣的东西,忘得更快。不过,斯凯勒的反转让古伊娜心情轻松了不少,点了点头,也没有损自己的老师,而是默默的开始带路。虽然古伊娜从未在本部大楼办公,甚至都没来过几次,但是记住本部大楼的布局,是每一个海...是绝大多数海军应该进行的必要工作。在前往档案室的路上,古伊娜还是有些但有的额问道:“老师,你觉得我能够成为一位合格的长官吗?”斯凯勒看了看古伊娜,这个小姑娘之前在一心道场,从索隆身上刷到的自信心,在自己手下这几年,都快全部还回去了。而且古伊娜的问题...那甚至不叫问题,斯凯勒耸了耸肩,说道:“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长官才是合格的长官?”“我...”古伊娜摇了摇头,斯凯勒脚步慢了下来,随后说道:“如果你想避免失败,有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永远不去做。但是如果你想要成功,哪怕如你现在所想,只是想要成功的成为一名合格的长官,你就必须去试,哪怕那会失败。”闻言,古伊娜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道理谁都懂,但是真正要去做的时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果决。斯凯勒也无法去再安慰古伊娜,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合格的长官,毕竟她的事迹拆开来看,其实都是不合格的。但是...或许是负负得正,斯凯勒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些不错的成就,也取得了一些人的信赖甚至敬仰。可她怎么跟古伊娜分享?告诉她,只要失败的次数够多,就能够成功?这种话斯凯勒都觉得是在鬼扯。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来到档案室之后,执勤的海军不敢拖慢半分,很快就帮助古伊娜找到了她的档案。拿到档案之后,古伊娜显然还想说什么,但是又不肯开口,两人重新朝着鹤的办公室走去,直到来到鹤的办公室外不远,古伊娜才停了下来。她忧心忡忡的看向斯凯勒,说道:“老师,我有些害怕,如果...哪怕我努力去做,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怎么办?”“努力?努力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再慵懒的人,也会用澎湃奋斗的时间。或许有些人凭借着努力成功了,但是你不能这么去期盼,因为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舞台,能让每一个努力的人去展示自己的成功。如果你真的期盼成功,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拼了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所有人都可以努力,但不是每个人都敢拼命。要是你敢,你就快人一步了,而且,这样你不会有任何的遗憾,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死,你根本来不及为失败懊悔。”斯凯勒走到鹤的办公室前停下,转身抬手放在古伊娜的肩膀上,说道:“当然,这样或许太严苛了,你也可以想当然的觉得自己才二十二岁,有着一辈子的时间,去让自己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但是不会有人一直二十二岁,相反,会一直有二十二岁的人,做着同样的梦。看你自己怎么选择,毕竟现在你走进去,以后就再也不归我管了,以后你代表的就是古伊娜,是你的支队,而不是我的学生,或者斩夜支队的一员。”听着斯凯勒的话,古伊娜侧头看向了鹤的办公室大门,一瞬间,脑海之中传来了极为强烈的眩晕感,那比她小时候第一次坐船还可怕。那扇敞开的门,此时也在不断的拉远,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的大门,此时却犹如隔着山海,怎么也跨不过去。有那么一瞬间,古伊娜想要转身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有做好准备的那一天。阵阵的眩晕感,让古伊娜的脸色变白,嘴唇也逐渐失去血色,迅速变得冰凉的手脚开始颤抖起来,她有些挣扎,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之中,又想起了那个整日里大言不惭的男孩。‘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有任何迟疑吧?’脑海中,那个男孩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和自己定下了世界第一大剑豪的约战。‘抱歉,索隆,我想多冠以世界第一大剑豪几年,所以...我不会再等了。’心中剑势勃发,原本像个低血糖患者的古伊娜,此时身体再度变得笔直了起来,那颗被种下的种子,再历经了不知道几次的窒息之后,仍旧坚韧的发芽了。办公室内,鹤皱起眉头,看向门外,看着古伊娜呢喃道:“这些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省心,艾斯、大和,然后又是你...”而此时本部大楼之中,也有不少人察觉到了萌芽中的这股气势,从自己办公椅上惊醒的黄猿,摘下遮阳镜,揉了揉眼睛,随后眼神透过墙壁,看向参谋部方向,说道:“战国元帅?退休了都这么不省心吗~”但是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双手揉搓着自己那松垮的脸皮,甚至拍了两下,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真是可怕的年轻人呢~”“老师,我想我明白了。”参谋办公室外,古伊娜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报告,走进了鹤的办公室内。“噗通~”克拉伊咖那岛,伤痕累累的索隆走回了米霍克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紧了紧腰上的腹卷,喘息着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教导我?我已经...已经将所有狒狒打败了!”米霍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滩椅上,身边是红酒与炸薯格,手里拿着报纸,翻看完今天的报纸,米霍克才说道:“嗯,差不多了,你看来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无所谓了,只要...只要能变强。”索隆点了点头,再次收缩着腹卷说道,但是突然,他跳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米霍克,说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听到了。”米霍克端起酒杯,似乎没有重复第二遍的想法,索隆脸上的不可思议转变为狂喜,不顾自己的伤势,伸手就去拉米霍克的手,同时说道:“来吧!我已经等不及了!”米霍克轻轻一抬手,躲过了索隆的魔爪,架在左腿上的右腿伸直,然后一蹬,将索隆踹了出去,随后才说道:“等你把伤养好。”“那就是明天?!”索隆浑不在意的从地上爬起,脸上笑容不变,对着远处的城堡大吼道:“佩罗娜!给我疗伤!”“混蛋!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仆人,你凭什么命令我?!”城堡传来了佩罗娜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后她拎着一个药箱,满脸的愤怒,朝着索隆这边飘来。接受着佩罗娜的缝合与包扎,明明没有使用麻药,但是索隆却没有什么痛苦,兴奋让他忘记疼痛到底是什么滋味。他看着米霍克,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米霍克,有什么新消息吗?路飞...他们。”米霍克将酒杯放下,瞥了一眼报纸,全都是海军新元帅即将上任、老骨头与没少女联合演唱会之类无趣又重复的新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