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霄强压着火气,罕见地没有动手。
风尺寄像个隐形人一般,站在李潼关的背后,却在默默地注视着贺千霄。
应天府尹拍了拍桌子,说:“李大人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贺捕头你两次告案抓人,都是因为妓籍。若非本官心系子民,对贺捕头也敬重有加,岂会两次应鼓升堂?听本官一言,妙月和绣风之事,不要再追究。”
贺千霄抬眼看端坐在公堂之上的府尹。平静地开口:“大人。妙月中毒而死,绣风堕楼而亡。这其中蹊跷,大人就一点也不好奇?”
府尹颇有深意地看着贺千霄:“贺捕头此言有些幼稚。妓籍属于贱民,贱民秉性恶劣,交往的人三教九流,又无律例保护,伤亡时有发生。按律例,本官可以不理。按实情,一年中争风吃醋带出的伤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每一件都处理,本官这府尹也不当了,当个青楼专案官?”
贺千霄双手抱在胸前,长剑竖着拢在臂弯里。人剑相映,平添几份威风。
她反问:“大人不在意妓籍的生死,我也不在意。若是此事关系到大人的乌纱帽,大人还能如此讲道理讲律例么?”
府尹一怔,问:“贺捕头此言何意?”
贺千霄冷冷地说:“怎么?现在大人好奇了吗?”
府尹明白是被贺千霄套了话,在公众面前闹了个尴尬。脸色也变了:“本官敬你是公门同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给你留有余地。你想追究,便派仵作和升堂审理。你还咄咄逼人捉弄本官。按锦夏律例,妓籍本人伤亡不在升堂之列。退堂!”
贺千霄横眼扫了李潼关一眼。
见他脸色时灰时白,似乎万语千言,又不懂得如何开口。
那次仓促之间瞥过绣风,平平无奇的面容孕育着朝气蓬勃。
他能看到她的诧异,羞涩,含羞带笑。总之,活生生的。
妙月虽然长得艳丽,却没有这样的活气和温柔。
他心里一阵阵发堵。他的理智告诉他,绣风的死有蹊跷。但他潜意识里却把这一切归咎于他……和贺千霄。如果不是他们追查绣风,绣风不会死。
这世上不公不义的事情那么多,谁会清清白白?绣风就算知道些什么内幕,也不该为此搭上性命。
贺千霄从府尹身上收回目光,低声问李潼关:“李大人当完泥菩萨了吗?”
李潼关斜睨着哼了一声,不搭理贺千霄。
贺千霄心中也很悲凉。
这个李潼关,到底怎么回事?抢女人,买随从,恃强凌弱,关键时刻却又妇人之仁?
她能想得到的男人缺点,李潼关全部都有。
这哪里像是名震京师、两朝皇帝都亲自招揽的江南第一才子?分明是京师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子弟,一身酒色坏脾气,肆意妄为。但事不关己的时候又慈悲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
贺千霄皱起眉头。眼看就要退堂了,李潼关却不出声。只有他关中副主的身份才能留住应天府尹的脚步。
“大人且慢。”
一个清朗丰润的声音响起。公堂上的人都停下来,看向说话的人。
应天府尹本就心虚,毕竟堂下站着的是皇城派来的捕头和皇帝新封的关中副主。拂袖而去似乎不太妥当,听到有人开口,他来不及反应,便停下脚步。
说话人是风尺寄。他一直站在李潼关身后,一身白衣,不像是有功名在身的。所以府尹也没留意。
此刻看见是他,府尹探头看了看,有些意外:“何人说话?”
风尺寄往前迈步。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他虽然戴着青铜面具,盖不住浑身的风流。
他微微颔首:“草民风尺寄。应天府人氏。绣风姑娘堕楼的时候,我也在场。跟她一起堕楼的,还有此物。”
风尺寄伸出手,掌心中有一块小小的金牌。
贺千霄就站在他身旁,看见此物,脸色微微变。
府尹见状,差衙役把物品呈上来。
“这……”等府尹看清那金牌,脸色剧变。他克制着微微颤抖的双手,仔细翻看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