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湖倒映粉衣，飘绫人影独立，好佳人痴情，黯然神色几分怒然，到来许久静处。</p>
观湖台上，长亭廊下，江瑚漫步走来，忽见她在，背影孤零，不自禁细思自己所做的愚蠢事，害她落入困境。</p>
“唉……”长叹声不绝，江瑚径直走近，说道：“对不起，我莽撞了！”</p>
“我看你是自己存心找死，平时不着调就算了，母皇都已逼迫我俩大婚，你也不想想其中……”</p>
“唉！”蝶珊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没有办法说江瑚。</p>
“你要帮帮我了……”江瑚还是那句话，道：“我尽量，不死。”</p>
“拿去……”将手中剑推给江瑚，蝶珊指了指身后的桌上，道：“彩蝶扑花铠，暂时借给你用，要是弄坏了，你不死我也要你的命。”</p>
看看手中已具备雏形的剑胚，还有木盒里的彩蝶扑花铠，江瑚垂下头，无颜。</p>
愣了会儿，蝶珊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走。</p>
江瑚拉住她，说道：“对不起，但这些我都用不上，身为肉身主道，再好的武器也不如我的身体好用。”</p>
“能否，将我和安日王比武之事散播出去，届时多带一点人去看，给我助助威。”</p>
蝶珊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面色更恨，甩开手怒道：“看你怎么死是不是，如今这种局面，你死了，安日王大计才能施展，至少不必再受到母皇的威胁，他是必杀你无疑。”</p>
“哼，我劝你，到了那天最好像个乌龟，躲在壳里别去送死，丢人总比丢命强。”</p>
蝶珊快步离去，不给江瑚丝毫再开口的机会。</p>
“唉！”江瑚只能原地哀叹，一着不慎，步入死地。</p>
直面面对一位小衍道境强者，比武之时旁人插不上手，生死刹那间，谁还能救得了江瑚。</p>
把蝶珊两大宝器收好，江瑚没打算用，后又去了城里，那种专卖武功秘籍的书店，看看是否有法子克制庐恒坚的枪法。</p>
总得准备准备！</p>
对于此战，江瑚本是抱着不成功还可退的想法，可现在似乎已是，必成仁。</p>
好在，庐恒坚离开帝都之日未定，江瑚还有时间想办法取巧保命。</p>
“麟角刀，这武器可真奇怪！”还真被江瑚发现克制长枪的武器，一把弯刀劈了叉，刀头像是麒麟的犄角。</p>
但这武器太奇特，用不好反而勾了自己，江瑚果断放弃。</p>
“远程弓弩，确实是克枪的好武器，可惜比武场上用不开。刀盾的话，对我而言也是鸡肋，毕竟我这肉身防御力在这儿呢。”</p>
“镗，鸳鸯钺，三股叉，五股叉，勾，爪，我也不会用啊！”</p>
转了一圈下来，江瑚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器械一类，可以说几乎都不会用，拿在手里还不如烧火棍好使。</p>
最后，江瑚在皮革店，铁匠铺子，请师傅用钢丝混着牛筋牛皮，蛇皮等等坚韧皮料，编了一根四丈软鞭，一端鞭梢尖细，另一头编成套索，两头儿两用。</p>
当初和任朗学武，就多学了一套鞭法，至今已被江瑚忘的差不多了。但想着安日王之强，更是必杀自己，手里不拿点东西，心里实在不踏实。</p>
之后，江瑚没有回住处，而是向着东城门去，约好比武却不去，丢人。</p>
有些人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所以做事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自损利益而保颜面的举动。</p>
可还有些人他偏偏不在乎面子，放开了手脚，一件事从头到尾，不管自己变成什么，事情办好就行。</p>
江瑚这种人，如今却不属于这两类。他是那种，事办成最好，办不成拉倒，被逼急了才肯放大招。</p>
俗称，不着调！</p>
城内闲逛八九日，方才到达东边城门，城门就像个隧道，穿过之后，竟发现城外打量城防军驻扎，普通民众不少人也在此地，就好似野炊，帐篷炉灶一应俱全，十几个挑担子卖货的小哥，笑容乐开了花。</p>
这里没有千人，也有八百人。</p>
“这……这不会是都来看我和庐恒坚比武的吧？”江瑚怀疑，当即上前问问。</p>
还真是！</p>
自从那天和任朗谈完话，为了保住江瑚小命，任朗暗里招呼了不少人散播消息，甚至开了赌桌盘口造声势，目的就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令庐恒坚无法下杀手。</p>
毕竟，如今的江瑚和庐恒坚也算是一家人了，比武可以，斗生死就没有必要了。</p>
“你来的很早吗。”忽地，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p>
江瑚确信是在和自己说话，回头看去。</p>
这人戎装在身，皮带紧束腰身，玉面威凌，未曾佩戴任何装饰，发髻高束，铁笄横置，威武不凡，气质脱俗。</p>
“拜见安日王。”江瑚抱拳礼拜，声音不大，没有引起周围人注意。</p>
这正是庐恒坚，他覆手而立，站的就像一根标枪般笔直，外表看似温文尔雅，谁能想到堂堂东境皇者，安日王，竟会做这种装扮混迹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p>
你若第一眼见了这人，会把他想象成什么样子呢？</p>
江瑚是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竟蛰伏千年，暗设心中大志。</p>
一丈相隔，安日王静立，说道：“这里的多数人都是皇后爷安排的，没有外人，对于本王的目的，某些自认睿智的智者皆传。所以有些话也可以直言，既然本王说了不会伤你性命，必然不会伤。”</p>
“但，比武之时难免失手，伤残，修为被废这种事，在所难免。”</p>
江瑚真是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里有几百人，还都是任朗安排的，庐恒坚居然敢说这种话。</p>
如此有恃无恐，何等实力！</p>
江瑚淡笑笑，说道：“与王爷比武，我求的是破镜之机，武道破入主道境后，我会离开圣武道界，似乎没这个必要。”</p>
“本王看，还是有这个必要的。”庐恒坚语气平淡，比唠家常还平静。</p>
江瑚沉气，说道：“那就赌一赌，我赌王爷没有这个本事。”</p>
“本王不与你争辩，但今日之举，都是你自己求来的，你本可以不来。”庐恒坚目光看向远方，又道：“战场就在五十里外的平原，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你觉得如何？”</p>
“我知道那片平原，似乎是片草场，风景壮丽，不错。”江瑚气势不软，即便好怕，还是说道：“不过，既是比武，王爷总该给我个机会看看您的枪，圣武三剑一枪，三剑我尽数看过，如今就差您的枪了。”</p>
“你有机会。”庐恒坚问道：“是现在去，还是等一等？”</p>
这位居然问江瑚要不要等等，何等底气，运筹帷幄！</p>
江瑚脸皮厚啊，说道：“既然王爷给机会，我等等我媳妇，等会咱们就先比外功招式，再比内功，这可是您给我的机会，一言九鼎。”</p>
江瑚说的正是蝶珊，告诉她要多带人来的，江瑚只期望蝶珊能把帝都城内，所有皇亲国戚都带来，做个见证。</p>
死，江瑚还不想。</p>
庐恒坚也是没想到，这个人脸皮比帝都城墙还厚，要你等你还真等。</p>
怕死，你来干什么？</p>
此刻，江瑚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想快，还是想慢，但都希望蝶珊能来，带大批人马来。</p>
只可惜，出城的时候已近正午，一直等到下午，不见蝶珊人影，就连任朗和锦丽这二位都没有来。</p>
“看来，我打乱她们的计划，一顿胡作非为，是真伤了她们的心了。”江瑚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人，没人关心的可怜虫。</p>
好惨！</p>
“唉……”一声长叹，转身直去五十里外平原。</p>
——</p>
与此同时，帝都皇宫！</p>
御花园四角亭，锦丽和任朗在此，有说有笑，却把蝶珊也扣在这里，整整一日，赏花扑蝶。</p>
“蝶儿，你已经站了一个下午，过来坐会儿吧。”锦丽叫喊亭边蝶珊，先起身走了过去。</p>
锦丽明知故问：“你在担心？”</p>
可蝶珊不认，道：“没有，只是这几日太闲，人变的迟钝了。”</p>
“母皇，我想回……”</p>
蝶珊半句话没完，锦丽打断她，说道：“若要出恭，那边小屋，别的什么，派他们去取就好了，何必自己劳心劳力。”</p>
“今日，你便留下陪陪母皇，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过日子了。”</p>
周围太监宫女不少，几乎把花园各个出入口封锁。</p>
“来，头发都被风吹乱了，母皇给你梳理梳理。”锦丽硬拉着蝶珊坐下，一队宫女送上梳妆用具。</p>
“你这么逼她，不好吧？”任朗就在一边，眼看着这母女俩各怀鬼胎，真真看不下去了。</p>
可锦丽柔柔说道：“不然呢，难道要我的蝶儿，去看着那小子死么。”</p>
任朗笑道：“死不至于，这几天我看庐恒坚没那么狠绝，没想跟咱们三个任何一人彻底撕破脸皮，那小子顶多变废人而已。”</p>
锦丽笑笑道：“那就算是他自己活该。”</p>
啪！</p>
突地，蝶珊拍案，怒道：“他好歹也是……是，你们干儿子和徒弟，人都快没了，你们还这么说话。”</p>
眼看蝶珊怒，锦里和任朗却相视而笑。</p>
锦丽说道：“都说了你是在担心，干嘛还不承认，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就这么难？”</p>
拍拍蝶珊肩膀，锦丽按她坐下，继续说道：“有今天，全都是江瑚自找的。前两天母皇便派人去寻他，可他已到东城门，之后想想，他都去了，这人的生死便由他自己吧。”</p>
“可他却是因为我们而死，你们的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罪恶感？”蝶珊直直看着母皇。</p>
这一刻，蝶珊又发现，自己不认识自己的母皇了。</p>
“等你成为皇帝之后就会明白，愧疚，罪恶感这种东西，只要一个人不在乎就不会有，不管因为什么。”锦丽话语斩钉截铁，却是多少心酸无奈。</p>
任朗叹气摇头，道：“不用看我，我当然听你母皇的。”</p>
蝶珊难以置信，只觉喉咙发干，不自禁吞咽唾液，一句话都难以说出口。</p>
生在帝王家，还有多少无奈，苦痛？</p>
锦丽说道：“你对那小子付出的感情，未免也太多了些。”</p>
锦丽一语，似乎道破了什么重大天机，说的蝶珊瞬间慌神：“我没有！”</p>
“只是……只是不想他死，还是因为我们。”</p>
这时，任朗都忍不住开口说道：“丫头啊，不得不说，感情这种事说出来不丢人，藏着掖着可就让人取笑了，你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扪心自问吧。”</p>
“不过，事到如今也罢，江瑚死是死不了，若他真废了，能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这也没什么不好。”任朗只顾着取笑，居然一点也不着急。</p>
这态度，到底是对江瑚有信心呢？</p>
还是说，他们都放弃了？</p>
被这二位过来人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蝶珊也直接破罐子破摔，说道：“安日王会放过他么，母皇，求您放我去看看吧。”</p>
锦丽长长叹气，说道：“之所以不让你去，是害怕危机时刻，你会忍不住冲上去，到时庐恒坚杀你又杀江瑚，撕破脸皮，母皇和任朗一同出手，未必能拦住。”</p>
“那天，庐恒坚说了不伤江瑚性命，那就一定不会伤，但江瑚这人，算是废了。母皇的一切布置，也都要从头开始了。”</p>
锦丽重重的叹气，有些事就是不能明着说，需要每个人自己去想透，但正因为没有互相说明白，人与人之间思想分歧，导致做出一些自毁的举动。</p>
如今，江瑚看不透大局形势，走错了一步，他就要付出代价。</p>
——</p>
平原草长，矮的都已是没腰深。</p>
夏末，青草泛微黄，又近黄昏，平原上就好似被黄色的气焰笼罩，每一寸空间都是那般炎热。仿佛一点磨擦碰撞，就能碰撞出真的火焰来。</p>
岂非，这人间正如此时平原草场，人与人之间无不是在焖烧着，只要一点冲撞，便能引燃燎原的仇恨之火！</p>
江瑚飞落至此，只见庐恒坚人与枪共同竖立。那只不过是一杆木杆阔刃铁枪，红缨如已染过了血。</p>
十余丈外，江瑚不再靠近，这个距离是他认为最安全的距离。</p>
左右看了看开阔平坦地势，江瑚说道：“王爷实在好耐心，只可惜等到现在我媳妇儿都没来，恐怕是不想看着我被王爷打残。”</p>
“要不，王爷高抬贵手，正常比武，饶了我如何？”</p>
庐恒坚淡淡说道：“现在本王是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如此口才，未来当个说客也不错。”</p>
这话的意思是，我绝不放过你。</p>
眼看和这位说理没用，事已至此，没有退路：“那就比武吧，请王爷兑现承诺，让我看看您的枪，先比外功招式。”</p>
“无碍，也罢！”庐恒坚自语，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他不在乎多浪费一点时间：“这只是一杆普通的枪，本王用的枪法是惊龙危虎枪，你看好。”</p>
话音落下，庐恒坚突然暴窜，十余丈距离刹那而过。江瑚只觉得恶风扑面，一点冷芒极速刺来，突又变动，一化二，二变四，四变八。</p>
待到江瑚定睛看清楚，庐恒坚手中枪枪尖擅动，八点枪花无不凝实，难分真假。</p>
一上来，庐恒坚猛抖枪身，八点枪花绽开，同时刺向江瑚头、胸。</p>
仅仅一招，无懈可击！</p>
此刻，江瑚根本分不清楚八点枪芒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下意识后退，抬双臂硬接，一手护胸，一手护头，手爪快抓八次。</p>
可是，江瑚什么也没有抓到，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视觉竟还沉陷在方才那八点枪芒之中。</p>
“寒芒惊龙，虎自危。震海敲山，空绝绝！”</p>
耳边只有庐恒坚的话语声，直到视线恢复，便看到庐恒竖抡开长枪，一杆枪如同弯月，罩头劈下。</p>
方才那八点枪芒，竟只是虚招，后来这一击才是实招！</p>
江瑚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看到阔刃长枪已落到头顶，左臂过头去挡，右手抓向腰间，盘在腰上的套索鞭活扣松解，左手去抓枪尖，而后便想用套索套住长枪，限制庐恒坚出枪。</p>
但是，当江瑚左臂挡下庐恒坚的枪，他才发现这一枪的力量之大，整个小臂似被砸断，根本难以再去抓枪。</p>
锋利阔刃枪尖寒芒吞吐，血光飘染青黄长草。那色，仿佛沉闷世间炸开一束惊雷！</p>
江瑚一退再退，一个照面竟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强大的肉身防御亦被庐恒坚轻而易举破防。</p>
“断崖虎啸林，浅滩飞龙出！”</p>
庐恒坚再进，枪上力道全撤，竖向抡圆，前半圈枪尾挑开江瑚受伤左臂，后半圈枪尖自下而上抡回，又挑开江瑚右手。</p>
枪身横置，庐恒坚手上劲力猛抖，笔直前刺。</p>
江瑚两手先后被挑开，似乎被庐恒坚那两枪挑断了大动脉，鲜血狂飙，致空门大开。</p>
庐恒坚若是不收手，这一枪便能洞穿江瑚心脏！</p>
迷眼的快枪，惊人而危的可怕枪芒，疼痛的两只手臂告诉江瑚，自己根本躲不开这一枪，这一刺。</p>
退！</p>
飞快的后退，可那枪前刺速度更快，飞旋的红缨，一点寒芒暴雨飞落般乍现。</p>
“极致的力量，霸道的枪法！”</p>
“好强……”</p>
刹那间所想，身体本能，侧身避开要害，胸前衣襟被枪尖撕碎，可江瑚脚下不再后退，矮身弯腰，一记后蹬脚。</p>
这种时候，江瑚已经顾不得再去看庐恒坚的枪法，武道之力蜂涌而聚，这一脚去势忽改，弯膝，脚底上踹在枪杆上。</p>
因为江瑚已经感受到，庐恒坚枪上前刺力量收敛，正要挽枪下劈。若等这一劈下来，江瑚心知庐恒坚力量超凡，自己肯定要被打倒，俯卧的姿势倒地，背后留给庐恒坚，他枪势变下戳，就死定了。</p>
双手撑地，在地一脚猛蹬，江瑚倒立而起，身体飞旋，连环数腿盘绞枪杆。</p>
这一刻，江瑚终于抓住了反击的机会！</p>
面对江瑚飞腿，在未动用大道之力之前，庐恒坚只能收枪先退，横枪盘腰，将枪尖缩短作为缓冲，而后再前刺。否则距离瞬间被拉近，枪的威力施展不出。</p>
江瑚飞腿不停，庐恒坚盘枪不停，一时间两人一竖一横飞旋，都已变不了招。</p>
可这一手枪法，被庐恒坚耍出了花儿，人也飞旋，枪也飞旋，坚硬的腊木枪杆似乎变成了软绳，根本看不出这杆枪的长度。而红缨中寒芒迸射，出枪、收枪如龙游水，霸道威势如猛虎下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