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黍回到家的时候,杜云素和黎姝坐在饭桌前,也在谈今天诡异的大雾。
“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都不散?”
“南方多雨,这里又满是大山,雾浓一些怎么了?”
“若是说雾,只还好,我就怕是日久天长,要是成了瘴气……”
“瞎说,哪有这么多瘴气。”
“实在不行,我们就搬家吧?”
“啪!”
筷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们看看子黍,子黍也愣愣地看着他们。
终是黎姝明白了一点,好声劝道:“别听你爹的话,我们不搬家。”
子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又看向杜云素。他脸色泛白的样子看得杜云素有些难受,于是也勉强笑了下,“我和你娘开玩笑呢。”
“哦。”子黍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俯下身去捡筷子。
黎姝直接拿了一双新的给他,他接过之后,虽然还在饭桌上吃饭,但是情绪却消沉了很多,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饭。
杜云素和黎姝也没有了继续议论的心情,于是一家只听到碗筷的声音。
过了一会,子黍把碗一放,一言不发地回自己房中了。
杜云素这时候叹了一口气,也把碗筷放下。
黎姝瞥了他一眼,“孩子自小在这里长大,早有感情了,哪是你说搬就搬的。”
杜云素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只是苦笑,“一晃在这十几年了……”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一对与山村始终有些格格不入的夫妇,仿佛都回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不知怎么,黎姝忽然有些凄凉的神色,“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吧,反正我们母子……”
杜云素脸色一变,赶忙说道:“姝,你别乱想,我到哪都不会抛下你们的,我发过誓的。”
黎姝只是摇头,透过窗子去看外边的山村,只见到一缕深沉夜色。她忽然低头了,水润在眼眸中,身子轻颤,如同啜泣。
“只要是和你,我去哪都可以……可是,可是孩子他怎么肯啊!”
杜云素坐到了她的身旁,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别哭,这么大的人了,我不走,好吗?我永远也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们,一辈子。”
黎姝握住了杜云素的手,感到那怀抱的安宁,神色却越加忧伤,“你心里还是想走的,是吧?就算你不说,我还是知道的……”
杜云素不说话,只是伸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夜很寂,窗外的雾似乎透了进来,烛火下是淡淡的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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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山村渐渐安定下来,关于大雾的事情,虽然让人不安,一时间也寻不出根由,于是就任由它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村中缺少火烛,夜显得格外的寂,唯独湖边的水声始终荡漾不休,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水岸。
远远地见到一个青年,沿着水岸匆匆走过,摸索着河岸边的那些小船。
“三、四、五……七,七!对了,就是它。”
青年低语着,数岸边的船,从左到右,第七艘船荡漾在湖畔,摇摇晃晃地,与别的船保持着一些距离,似乎要往湖心飘去。
“唉,怎么就忘了系绳子,还好没有飘走。”青年拍了拍脑门,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上了小船的缆绳,拉住之后,往岸边的木桩上系去。他正是白天到湖里打渔的王桓,比清儿、子黍大上五六岁,算是村中这一辈最大的,所以都叫他王大哥。
系好绳子,他也觉得四周有些冷,缩了缩身子,正要回去睡觉,却见村里头鬼鬼祟祟地走出了两个人。
王桓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深更半夜,似乎不应该有人来湖边,于是也没有立刻去打招呼,而是就坐在船里,从一旁望着两人。
等这两个人走进了,他才看清楚,是老村长和他的儿子杜梁。说起来,王桓一家和村长家还带着点亲戚,村中杜姓是大姓,据说原来的山村叫杜家村,只有杜家人,后来山村外陆续来了一些人,才渐渐有了别的姓氏,但大多都和杜氏联姻,王桓家也是其中之一。
见了这两人,王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这大半夜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看着两人从一旁走去了,谁也没看到船坞这边还有个人,王桓也打算走了,偏偏这一对父子走到船坞一旁,倒是停了下来,讲起了话。
“梁子啊,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老村长在水畔走了两步,忽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放心吧,爹,这神祭我们都办了好多回了,这事我熟着呢。”梁子摆了摆手,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哼哼,”老村长往月牙湖看了两眼,“你看看你,五十多的人了,也不学个长进,过两天就要神祭了,这台子还没搭起来。”
“唉,明天早上我再搭起来,不碍事。”梁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山村举行神祭的时候,往往是在月牙湖边搭上台子,然后老村长到台子上去祭天祭神。老村长在台上施法,台下就冒出火来,祭祀的三牲架在柴堆上,村里人围观,往往见到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然后柴堆便着了起来,算是三位道君接受了祭祀。实际上,这冲天而起的火柱,不过是梁子躲到了台子下,用些喷火的杂技唬人,他早年出了山村,跟着一个戏班到处走,便学了这么一手,回来老村长看了,以为是绝技,不好轻易展示的,便让梁子陪着他弄弄祭神的把戏。等到神祭结束了,梁子再趁人不注意跑出来,跟着同族几个心腹把三牲抬到神祠,实际上暗地里就偷偷分好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