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影回到昭阳宫中时已是戌时了,按说每日这时候沐俢槿还在抄经,可是今日沐俢槿居住的寝殿竟然格外安静,就连一盏灯也沒有点。绿影疑惑地皱皱秀气的眉毛,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寝殿雕着海棠纹的柏木门。可奇怪的是,殿内竟然一个人也沒有,空荡荡的寝殿内只有月光与晚风在四处飘荡。
绿影带着满心疑惑,悄悄退出大殿,走到燕王殿下居住的正院,拉着一个正在给宫内的夜來香浇水的粗使婢女问道:“敢问姐姐,可有见到我家小姐?”
那粗使婢女抬头看清來人后,放下手中的喷壶,向绿影福了福身,柔声道:“原是绿影姐姐,霁月郡主此时正在我家王爷寝殿内。”
“你家王爷寝殿内?!”绿影心中一惊,自家小姐想要传与燕王殿下的谣言,也不至于这般尽心尽力吧?这孤男孤女的,传出去的话,谣言是有了,可这女儿家的清誉不也被毁成一旦了吗?想到这儿,她赶紧拉着那粗使婢女追问道:“这大晚上的,我家郡主去你家王爷寝殿做什么?”
粗使婢女低头一笑:“绿影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绿影姐姐难道忘了吗,明日可是端阳国宴,霁月郡主作为准皇后自然是要出席的。此刻,她与王爷正在与司衣局的各位尚宫尚侍大人们确定明日宴会上要穿的礼服呢。”
听了粗使婢女的解释后,绿影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对那粗使婢女福了福身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告知。姐姐正在忙着吧,那绿影就先不打扰了。”说罢,便转身脚步匆匆地向灯火通明的昭阳宫正殿走去。
绿影推开虚掩着的殿门,一进门便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司衣局的宫女尚宫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礼服,零零散散地跪了一地。散着一头青丝的沐俢槿,正身穿一件妃色广袖礼服站在殿内的立地穿衣镜前來來回回地仔细端详镜中自己的模样。燕王殿下则是斜倚在殿内一床檀香木软榻上,手里端着碟栗子酥,一边吃一边嘟嘟哝哝地评价着沐俢槿身上的礼服:“本王觉得这件不好,首先颜色就跟你不相称。或许是本王看惯了你着浅色衣裙的样子,总觉得你若是穿了艳色的衣裙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还有呀,这衣襟上的流云纹怎么能用金线绣呢?!金线本就显得庸俗,如今再配上这艳丽的妃色,简直是俗不可耐!不行,不行!要不,你再试试那件月白色的?”
听了燕王殿下不留余地的评价后,立在一旁伺候的司衣局尚宫一张粉面桃花般的脸,顿时黑了几分。
沐俢槿回过身,冲燕王殿下微微一笑,拉长声音,柔声道:“我竟不知原來燕王殿下对女子的衣裙也这么有研究,还以为殿下连王妃都沒有,平日定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呢。可如今看來,殿下不娶王妃,恐怕是为了更好去花街柳巷寻花觅柳吧?!”
燕王殿下放下手中的莲花形白瓷碟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就别打趣本王了,本王为何不娶王妃,恐怕你心中最是清楚原因了吧?都说了这件衣服不好看,你去试试那件月白色的。”
绿影趁机快步走到沐俢槿身边,伏在她耳边耳语道:“小姐,您交代奴婢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别院中的那位贵客今日下午便收拾行囊往云南去了。小姐放心,是奴婢亲自为她租的车。”
沐俢槿冲绿影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绿影退下。然后她走到一个端着月白色礼服的宫女面前,指指她手中托盘上的衣服,回头对燕王殿下问道:“是这件吗?”
燕王殿下从软榻中微微起身,远远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指着那宫女后面的一个宫人道:“不是她,是她后面的那个。倒不是觉得这个缂丝的面料要比你方才指的那个蜀锦的好,只是方才那个蜀锦衣裙上绣的是夕颜花样。夕颜夕颜,顾名思义,朝生暮死。明日是个喜庆的日子,穿那件寓意不好。”
沐俢槿点点头,伸出拢在袖中的纤纤玉手,抻起那宫人手中托盘上的衣裙,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冲软榻上的燕王殿下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出这件衣裙是缂丝的。只是……”她抬头冲殿内的司衣局尚宫问道:“这宫中乃是福泽深厚之地,宫中女眷上至太后娘娘,下至个宫妃嫔哪位不是福乐绵长?你们司衣局怎会将这么不吉利的花样绣到衣服上?也就是今日燕王殿下看到了,指了出來。若是哪日哪个宫中的妃嫔不知道这其中的典故,穿了这花样出去,岂不是平白地折损自己的福寿吗?”
司衣局尚宫连忙跪地行了个大礼,请罪道:“郡主娘娘恕罪,都怪奴婢教导无方,才让手下人犯了这么大一个疏漏。多谢燕王殿下指正,若非燕王殿下,奴婢也是要被蒙在鼓里的。请郡主娘娘与燕王殿下放心,奴婢回去定会好好惩治绣了这花样的人,并且将这不祥的衣裙销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