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初静,倦鸟知返。人迹罕至的原野上,晚风怒吼着从茫茫大地中呼啸而过,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一路卷动着野地上半人多高的蒿草泛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波涛。一只形单影只的乌鸦,像是迷了路一般,孤孤单单地立在原野中唯一一棵已经苦死了的槐树上,伴着“呼呼”作响的晚风发出几声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着让人心中发寒。
沐俢槿穿着一件水绿色缂丝斗篷站在呼啸着的狂风之中,肆虐的狂风不断地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吹得她长及曳地的裙裾如旌旗一般猎猎作响。她伸出手,扶住头上不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斗篷帽子,望着远处一辆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中的马车轻轻勾了勾嘴角。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对身边十分努力地想要站住脚,快要被风吹走的绿影说话:“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绿影被沐俢槿这一句沒头沒脑的话弄蒙了,“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可惜了啊?”
沐俢槿望着将马车的影子完全吞沒的,金灿灿的夕阳轻声说道:“自然是苏觉先生,那么一个霁月清风的一般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确实是十分可惜。”绿影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都说苏先生是经天纬地之大才,三岁读诗,七岁能文,十岁便成了大儒秦勉礼老先生最后一个入室弟子,十六岁就凭着一篇《长川赋》闻名京师,不到二十岁他的才名便已经传遍了各国。据说就连太学院的孟凡亭阁老辞世之前都曾感慨说,云南苏郎才思如神使鬼差,能司风云。余怨不能与君同生,余恨与君共世而不如。可是这般风流尔雅,举世无双的人物却还未入京做过一官半职就要隐逸了,倒真叫人替其感到惋惜。”
沐俢槿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向着不远处自己的马车走去,一边幽幽地说道:“是呀,像他这般出类拔萃,世间少有的人物,还未实现家国抱负,就在这风华正茂年纪,长眠于黄土之下了,真是不得不叫人惋惜。”
绿影一愣,满脸诧异的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载着郁莺仪与苏觉对未來所有的美好期盼和憧憬的马车,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追上了走远了的自家小姐。
耶律拓倚在卫昫殿内的软榻上,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伸手将一张半指宽的绢条递给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卫昫:“嘿,我爹真会想~喂,咱俩估计要做亲戚了。”
卫昫随手接过那张绢条,看也沒看就顺手放在了书案上,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哦,是吗?!可是朕怎么记得,咱俩原本就是亲戚啊。朕不是你舅舅吗?!你说是吧,大外甥。”
耶律拓一愣,发现卫昫这便宜占的,还真让自己无法反驳。他的母亲是北燕先皇的皇长兄成亲王府的合禧郡主,是卫昫的亲堂姐。虽是不远承认,可真要是论辈分,他还真是得规规矩矩地叫卫昫一声“舅舅”。耶律拓见自己说不过卫昫,只能趁着卫昫正在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悄悄对他翻了个白眼。
卫昫放下手中的朱笔,拿过案上的冰裂纹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朕不看,就不知道你方才对着朕干了什么。”
耶律拓满脸嫌弃地撇撇嘴,冲卫昫作了个鬼脸:“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未卜先知,你脑门儿和后脑勺儿上都长眼睛,行了吧?!”
卫昫无奈地摇头笑笑,伸手拿起耶律拓方才递过來的那张素绢看了看,轻笑一声:“你父亲倒是挺会想的,两国结为秦晋之好确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只是,你也知道,我父皇膝下并无一女,皇室宗亲之中也只有你母亲,柠儿,槿儿,还有休宁四个郡主。可你母亲已经嫁给了你父亲,柠儿是命定的皇后,槿儿与阿昶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要是和亲的话,就只剩下休宁一人了。可是朕……”卫昫说着,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声音也越來越小,渐渐地细如蚊蚋。
“可是你喜欢休宁郡主,不想将她拱手与人!”耶律拓蹭到卫昫身边,勾住他的肩膀替他把沒说出口的话说了出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尊敬的舅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