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昫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赵氏一族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在朝中的人脉更是错综复杂。若是想扳倒他们,还是需要从内部下手才是。”他举起面前价值不菲的琉璃杯子,望着杯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手指一松,只听“啪”的一声,那樽方才还流光溢彩的杯子,此刻已落到地上变为了一片湮粉。卫昫轻蔑地望着琉璃杯子的碎片发出的无助的光彩,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槿儿,你这招借力打力用得真是极好。”
“陛下谬赞。”沐俢槿起身端庄地向卫昫福了福身,柔柔一笑,接着说道:“臣女听说这赵祺是老侯爷的妾室所出,自幼连同母亲受尽了赵祯母子的欺辱。幸而苍天垂帘,好不容易才在赵祯母子的淫威下活了下來。长大成人后,因为是旁室所出,又赶上当时正是赵氏在朝中最为如日中天的时候。明明是当年殿考的榜眼,却被赵祯排挤得无法在朝中立足,大好年华只能领了个青州司马的虚衔,偏安一隅。古往今來,这读书人最恨的,便是壮志难酬。须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乃是最令儒士郁闷之事。我想,这位赵大人定是恨毒了定国侯了吧。而偏偏这位恨毒了定国侯的人,还是赵氏之人。就算是被主家排挤,可他倒底还是在赵氏主家待了这么些年,赵氏的蝇营狗苟,他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看來咱们有必要召见一下这位怀才不遇的赵大人了。”
卫昫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那依你看,朕该怎么收买于他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沐俢槿嫣然一笑,“臣下向主君尽忠,还用主君收买吗?!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赵祺身为臣子,向陛下尽忠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我想赵祺大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定国侯府大厦倾落吧。陛下若是以重利诱之,反倒显得目的不纯了。”沐俢槿顿了顿,接着说道:“从古至今,这儒士们可是将名誉看得高于一切。文死谏,武死战,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他们怕的不是什么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而是是青史无名,碌碌终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沐俢槿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递给对面的卫昫:“陛下只需像当初汉景帝对待从长沙归來的贾谊一般,对待赵祺就好。臣女保证他一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愿以身家性命交付。”
站在沐俢槿身后伺候的绿影见沐俢槿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卫昫,面上虽是不欢喜,可还是尽职尽责地将酒案旁备用的酒杯洗涮干净,即使摆到了沐俢槿面前。
“好,那朕便也以身家性命交付与你。”卫昫微微一笑,接过沐俢槿递过來的杯子呷了一口酒,转身对身后伺候着的李琨吩咐道:“李琨,传令青州:‘速召青州刺史赵祺,秘密入京觐见’。”
“是,奴才遵命。”李琨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转身向御花园外走去。沐俢槿低头一笑,拿过炉上煮得“咕噜”作响的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一边满脸随意地浅嘬着杯中温暖的醇酒,一边追着李琨逐渐消失在偎红倚翠的梅林之间的背影。只是李琨刚刚从那片寒梅之中闪过,沐俢槿突然看到了梅影葱茏中隐藏着的一片暗紫色衣角。望着那衣料上在阳光下闪射着光泽的滕龙纹,沐俢槿轻轻一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探身凑到了正在品酒赏梅的卫昫面前。还未等卫昫反应过來,她便伸手覆在卫昫那两片紧抿着的薄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挑挑眉毛,吻上了自己覆在卫昫唇上的那根手指。
卫昫轻轻一愣,被沐俢槿这突然之间的举动给弄懵了。可当他用余光瞥到梅林之间那片衣角后,会意地勾起了嘴角,抬手顺势搂住了沐俢槿的柳腰,随着沐俢槿的意思,装作两人正在沉浸在亲吻之中的样子。
看到两人如此“情意绵绵”的场景后,那片衣角在梅林中停留了一会儿,终于从花枝之间闪了过去,只留下不小心从花间拂落一地飘雪。
“六哥哥,怎么走了?”祈王殿下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糯米桂子糕,快步追上满脸伤神的燕王殿下。可怜巴巴的拉拉燕王殿下绣着腾龙纹的暗紫色衣袖,轻声问道,“二哥哥就在那边,咱们不去和他玩了吗?”
燕王殿下停住匆忙而慌乱的脚步,回身望着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梅花掩盖住的亭子,眼眶泛红:“不去了,二哥哥有事做,咱们还是别去烦他了。若是打扰了他,二哥哥会生气的。”声音悲凉而缥缈,像是蕴含了一整个雨季的悲伤。
祈王殿下失望地皱皱眉,不满意地轻声嘟哝道:“哼,哥哥们都是坏人!说话不算数,全都说话不算数!”说完用力地跺跺脚,转身走进了林子深处。
燕王殿下望着掩映在梅林中卫昫与沐俢槿所在的亭子檐角,露出一抹苦笑:“是呀,哥哥是坏人。可讽刺的是,即便他是坏人,将你伤害得体无完肤,你也不能恨他,甚至还要按着他的想法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