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昫斟了杯茶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弟弟:“说吧,怎么想起来找我这个‘仇人’了?”
卫昶接过茶:“皇兄,她没有死。”
皇上听了燕王殿下的话后,心里一惊。可是面上仍旧是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装傻充愣道:“没死?什么没死,谁没死?”
“阿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黑齿族固陇公主。”卫昶满脸坚定,“我方才遇见她了。她好端端地活着呢,半根毫毛也没少。”
皇上讪讪地干笑两声,伸手摸摸弟弟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烧啊,莫非真像小东子说的那样,得癔症了?”
卫昶对着没正经的哥哥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看错的。旁人不信我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不信我。哥,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可是你不是说她向来都是白纱覆面,你从未见过她的容貌吗?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况且你们分别也有三年了,三年,人是会变的。就许你能变,不许她变?没准你是看错人了,又或者思念成疾,真得癔症了。”
“认错人?”卫昶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我怎么会将她认错呢?她虽是白纱覆面,可声音与气味是不会变的。不过我可告诉你,不管我有没有认错,你都绝对不可以再伤害她,你若再伤害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卫昫看着面前目光炯炯的弟弟,回想起他得知黑齿族皇族全部殉国时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点点头:“你放心,若她还活着,我一定会成全你,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卫昶拿过哥哥放在案几上的玉玺,往自己手心扣了一个戳,举到哥哥面前:“皇上金口玉言,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反悔。”说罢便一脸欢喜地跑开了,不一会儿殿外又传来了他的声音:“东子,走,随你家爷去吃好吃的!”
“爷,您能不能先把药喝了?东子这把骨头可禁不起您的折腾了。”
“我没病!”
听着那主仆二人打闹着逐渐远去的声音,卫昫笑着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杯子:“李琨。”
李公公从内殿的屏风后走到卫昫面前:“奴才在。”
“你觉得阿昶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个……奴才不知。”
卫昫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朕倒希望他说的是真的,留下个叛族余孽总比阿昶得癔症要强吧?”
“陛下对燕王殿下当真是爱护得紧。”
“朕非母后所出,为了朕这个庶子的太子位坐得安稳,他一个皇后嫡出的皇子自幼便被过继给了十二叔。虽是从小受尽宠爱,可父皇与十二叔去的都太早,他幼年失怙,朕这个做哥哥的若不爱护他,那谁还能爱护他呢?”
“陛下与燕王殿下兄友弟恭,当真为天下表率。”
“行了,别拍马屁了。”卫昫放下手中的杯子,苦涩地笑笑,“兄弟之情到底是比不过男女之爱啊,你别忘了,他当初得知固陇公主之死时有多恨朕与母后,甚至为了离朕远一些不惜离开自幼生长的燕京,到没去过几次的十二州住。”
“殿下还小,不过是在耍小孩脾气罢了。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皇上与太后娘娘的苦心的。”
卫昫站起身,望着窗外一片葱茏:“到底是十二叔的养子,他这重情重义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十二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长到多大他的性子都不会变的。李琨,朕要你去调查阿昶入宫之后所有与他有过交往的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幼。朕非要将那个让朕的弟弟痴迷至此的固陇公主揪出来,看看她到底有何能耐,竟能从那毁天灭日的大火中毫发无损地逃出来,还混进了宫。”
“是,奴才遵命。只是……”李公公迟疑道,“若是查出来该怎样处置?是不是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卫昫微微一笑,“朕真的只是单纯地好奇固陇公主的样貌脾性而已,你不是听见了吗,朕已经答应要成全阿昶了。为君者,当一诺千金。”
“可是这养虎为患,终究……”
卫昫抬脚向殿外走去:“放心好了,阿昶到底是一国王爷,再怎么为儿女情长所累,最终也知道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都说一念成灾,一语成谶。或许就连卫昫也不曾想到,自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成了卫昶与沐修槿这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条鸿沟硬生生地将爱人隔成怨偶,咫尺隔成天涯,深情隔成仇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