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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互救社揭牌露峥嵘(1 / 2)

 中秋节傍午,鹤鸣镇鹤鸣村老牲口院内,在众村民和鹤乐学校师生方队的簇拥下,互救社首任社长张石宪将“鹤鸣村民互救社”匾牌挂在一所破旧大院的门额上。

张石宪健步登上由几条板凳支撑一块门板搭建而成的简易主席台,向众人朗声高喊:“现在我宣布:鹤鸣村民互救社正式成立!”

众村民鼓掌叫好,师生队伍欢呼雀跃。张景龙也在鼓掌之列。

站立台上的张石宪向人群后面大声招呼:“金豆舅,纪棠叔,点炮、放铳!”

郭纪棠、姜圪垯点燃鞭炮,鞭花飞溅;温金豆、张砺礓接连放铳,震耳欲聋。

众村民喜笑颜开,欢声一片。

鞭炮与铳声渐息。张石宪向众人挥手高喊:“乡亲们甭吵甭吵!今儿个,经乡亲们多天酝酿,‘鹤鸣村民互救社’终于挂牌成立咧!这可是咱鹤鸣村一场大事儿,也是鹤鸣镇里一场大事儿!方才那谁都问俺咧:这互救社是干啥子咧——这互救社呀,是咱穷苦百姓自个儿抱成一团儿,相互帮帮有个照应是不是!更关紧是要通过这一团儿,共同对付祸害咱老百姓那些个蝎子、长虫、狼巴子!”

众村民鼓掌叫好,一片共鸣。

接下来,在张石宪的主持下,副社长申京玺、温金豆及郭纪棠、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互救社员代表先后上台做表态发言;师生代表何文慧、何岺、牛俊英等也相继做了关于抗日反霸的专题演讲。鹤乐学校文艺团队现场表演了精彩的文艺节目。

成立大会结束前,张石宪向身后的张景龙交换意见,然后对众人高声喊道:“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鹤鸣村民互救社’挂牌仪式,新任社长、副社长都上台讲了话,学校师生还演了文艺节目。眼下农活正忙,下头,除了副社长还有几个委员留下说说互救社下头咋弄,其他人先都下地干活去吧!有关紧事儿我敲钟一蝎虎,大家伙应记着都往这呵跑听见没有?”

众村民各荷农具、烟具应声散去。师生方队则在领队的指挥下,铿锵有力地唱着校歌有序撤离。而隐藏在会场角落一棵歪脖柳树背后的一双贼溜溜眼睛,终于等来会罢人散,再无障眼,故而全无顾忌地瞪大开来,极尽所能冲着高高悬挂在对面破败门额之上的那块字牌聚焦。就见那块字牌在他眼里骤然变大,而且伴着雷鸣般轰响。随着轰鸣之声跌宕起伏,眼前字牌时而一片模糊,时而又聚作一束强光,直刺他的视觉中枢,砰然击中一颗急剧忐忑的歹毒心房。只在瞬间,贼眼之屏惊现零星火苗,渐渐幻作燎原火海;又见沧海一粟,转眼秒变冲天狂浪……于是乎,一堵本就单薄的心防之堤轰然崩塌,而那隐藏树后的一双贼眼,也在瞬间犹如流星一般不见了踪影……

鹤鸣村互救社草棚下,张景龙与张石宪、申志塬、申京玺、温金豆、郭纪棠、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互救社主要成员,或蹲或坐,促膝交谈。

张石宪首先开场说:“方才听俺伯介绍外头情形,才晓得不少村里都成立起这互救社。咱村眼下才起步,还不着咋弄。下头请大伙儿都说说各自看法!”

“俺先说两句儿!”郭纪棠第一个应声站起来发言:“俺觉着吧,成立这互救社,就像石宪方才说那大家伙儿照应着相互帮帮。眼下是收烟忙季,村里不少老弱病残困难户,乱乱糟糟,咱得商量个帮扶的法子不是!”

姜圪垯刚装上一锅旱烟,用火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吐着烟雾道:“这个嘛说难也不难。还都那句老话:人家咋干咱咋干呗!都甭吭声,听听宪儿他伯跟咱说说外村弄法儿,咱也跟着学着点儿!”

姜圪垯说着轻抬手中烟杆,含笑示意张景龙向众人介绍经验。

张景龙缓缓站起,向众人成竹在胸道:“刚才大伙儿讲的互助问题是互救社工作最基本的一个方面。在这方面呢,归整其他村的成功经验,在小范围内,以邻居为依托,以三五户为一组,强弱搭配,互帮互助;在大范围内,以具有连襟关系的张、温、申三大家族为基础,联合具有共同不幸命运的其他家族,互通有无,通力协调,一方有难、八方联动,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壁铜墙……”

张景龙正对众人侃侃而谈,温金豆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石宪,宪儿!恁快去看看吧,昌之公带着家丁又来催缴烟款,狗剩子家拿不出来,叫昌之公家丁给、给打惨咧!”

张石宪骤然站起,怒目圆睁:“你说啥?昌之公昌阎王又、又收烟捐来了?”

温金豆急得头顶冒汗、憋得满脸通红:“可不是咧,他、他们把狗剩家踢腾了,马上就该上、上俺跟纪棠家去咧。恁、恁都快去看看吧!”

张石宪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呸!姓昌的自打当上联保主任后无法无天,前些儿才收过粮款,眼下又来收烟捐,还让不让人活了!”

姜圪垯愤愤不平地把烟袋锅在鞋帮子上重重一磕:“昌阎王心也忒狠,往年他每亩收烟捐三十几两,眼下涨到四十五两还不到底儿,都照这股劲儿,咱烟农还有啥活头咧!”

申坷垃也跟着站起身来,憋得满脖子青筋直暴:“依我说,咱互救社成立这头一场儿,就是要扳倒恶霸昌之公!要不把他摆平了,乡亲们往后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咧!”

“说得对!先得扳倒昌之公。”申京玺、张砺礓等互救社员异口同声地说。

郭纪棠以疑虑的目光望望大家:“昌之公有钱有势,这些年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连乡长、保长都惧他三分。前年个他活活打死青石岭的张石头,去年活生生卸掉烟云涧姜老炳一只胳膊,前两天又伤着景圣大哥。老昌家不依不饶,老姜家告来告去,听说景圣大哥也没少找官府理论,到头来还不是没扳倒人家昌之公?眼下就咱一帮赤手空拳的穷光蛋,谁还敢强能扳得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温金豆见状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嗐!瞧恁、恁都咋的啦?俺那边儿眼看都要出人命咧,恁倒是管不管呀!”

张石宪一把抄起旁边的铁锨,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如今可都是互救社员,现在乡亲们有麻烦,咱不管谁管!走,过去看看去,大不了咱跟他们拼了!”

张石宪手执铁锨率众欲出,张景龙急忙伸臂拦在门口:“且慢!咱们这样去硬拼不行。”

张石宪疑惑地望着张景龙:“伯,您这是……”

张景龙一脸镇定地说:“刚才大伙儿已谈到‘生产互救’,而现在所涉及的,才是互救社最关键的问题,也就是‘自保联保’问题。在这方面,我以为要比生产互救复杂得多,艰巨得多。因为有人要欺压我们,要横征暴敛,他们有钱有势、有枪有炮,而我们世代都是逆来顺受,一盘散沙,任人宰割。我们今天成立互救社就是要团结广大百姓,拧成一股绳,结成一条心,有组织、有计谋,有理、有据、有力、有节,而不是一哄而上蛮干硬拼。否则,到时候只能是一哄而散,一败涂地。”

张石宪脸上写满急切与渴望:“伯,那你说咱该咋干?”

张景龙沉思片刻,然后环顾众人,心平气和地说:“依我看,这事不能鲁莽,不能单打独斗、蛮干硬拼。咱们应当依靠全体互救社员和全村民众,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还要注重运用智慧,讲究方法和策略……”。张景龙凑近张石宪耳语片刻,张石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向众人大声说道,“这样吧,我和纪棠叔随俺舅先去跟他们理论理论。恁们分头都招呼乡亲们,咱以敲钟为号,听我钟声响起,恁都多带些家伙儿,都一股脑儿往纪棠叔家跑,听见没?”

郭纪棠家。土屋草房,篱笆院墙。

两扇破旧的木门被一只黑胖的大手拍得山响。

“开门、开门!”身穿黑衣的胖子家丁朱斗狠劲地拍打着郭家紧闭的大门,扯开嗓子喊。

在他身后,肥头大耳、身着长衫、手执文明棍的昌之公,在瘦子家丁牛奋的搀护下,在郭纪棠大门前驻足。

昌之公手执文明棍,藐视地望一眼破旧的大门,向朱斗拉长脸道:“咋,还不开门?”

朱斗回头赔笑道:“昌、昌主任,叫了半天,这家愣、愣是不开门。你、你看……”

昌之公抬起眼皮目露凶光:“再喊、再叫,再不开门,给我狠狠地砸!”

朱斗、牛奋应声:“是!”

朱斗、牛奋一齐上前狠劲打门:“开门,快开门!”

少顷,透过篱笆墙,隐约可见一年轻村妇悄悄从屋内走出,远远地躲在院内一棵大树后,向大门方向张望。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可就砸门了!”朱斗、牛奋发狠地拍打着门。

年轻村妇无奈地慢步上前把门打开。昌之公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大步迈进大门。

昌之公抬起文明棍指向年轻村妇,大声呵斥:“你个缩头女人,为啥磨磨蹭蹭不来开门?”

年轻村妇胆怯地望着昌之公,嗫嚅地说:“昌大主任,俺适才正哄孩子,实在是没、没听见呀!”

昌之公牛眼圆睁瞪着年轻村妇:“哼!好你个村妇刁民,明知俺昌某人前来收捐,故意装聋作哑,难道你胆敢抗捐枉法不成!”

朱斗、牛奋撩起衣襟,拍拍露在腰间的手枪,向年轻村妇大声呵斥:“你胆敢抗捐不缴吗?”

年轻村妇望着手枪连连摇手:“不不,俺哪敢抗捐,只是……俺家里头实在是……”

昌之公鄙夷地望着年轻村妇冷笑:“哼哼哼哼……不敢就好,量你也没那个胆儿!”昌之公从牛奋手里接过账册:“这儿是郭纪棠家,你姓啥叫啥?是郭纪棠家啥人?”

年轻村妇赔笑道:“俺叫张华瑞,是郭纪棠老婆。”

昌之公指着账册恶狠狠地说:“郭纪棠家租种大烟三亩三,每亩派烟捐四十五两半,合折大烟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

朱斗向张华瑞大声吆喝:“愣着干啥?还不快缴!”

张华瑞惊叹:“一百多两啊!谁、谁家会有恁多啊!”

昌之公一脸不屑的样子:“一百多两多、多吗?我瞅着恁村上刁民都这腔这调,朱斗、牛奋!”

朱斗、牛奋应声:“在!”

昌之公抬起文明棍向张华瑞身后两间草屋指指:“不怕她耍刁,你俩进去帮她找!”

朱斗、牛奋应声:“是!”径自进屋翻找。张华瑞上前阻拦,被朱斗、牛奋推倒在地。

朱斗、牛奋在里屋翻出一包罂粟,抱到昌之公面前:“报告昌主任,在她屋里搜到一包大烟,看样子有十五六两。”

张华瑞慌忙从地上爬起,上前讨要:“俺家就这些儿大烟,那可是俺一家儿活命钱哪,恁不能拿,不能拿呀!”

张华瑞与朱斗、牛奋争夺大烟,再次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地上的水桶“咣咣当当”被撞出老远。

水桶的撞击声惊醒了屋内张华瑞熟睡的婴儿,立刻传出婴儿“哇哇”的哭声。

张华瑞不顾一切地跑进里屋抱起婴儿,又拍又哄,习惯性地掀起胸襟为婴儿喂奶,但依然难止“哇哇”婴啼。

朱斗凑近昌之公轻声问:“昌主任,她家大烟不够,我俩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啥值钱玩意儿,不着该拿些啥子顶捐呀?”

昌之公眼望张华瑞,狡黠地笑笑:“嘿嘿嘿嘿……瞅来瞅去,我就看中一样东西还算不赖。”

朱斗、牛奋不解地望望昌之公:“有一样东西?那是啥呀?”

昌之公突然止住笑声,目露凶光地望着张华瑞,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把人给我带走,爷我自有讲究!”

朱斗、牛奋似有所悟,忙不迭地说:“哎,是、是,在下照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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