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盯着那具尸体,伸手轻招。【】甲虫仿佛收到主人召唤,迅速飞回,停在她手上,又被她收进袖里。
她缓步走到尸体旁边,将这人的头侧了过来。这张脸早已变了形,肌肉扭曲,带着死鱼肉般的死白色。她一看正脸,便大失所望,因为死者并非她要找的叛徒。
当今江湖上,时时发生着怪诞惊怖的奇事。她听过闹鬼山庄,中邪古宅,山僧吃掉整座村的人,也听过东北那边,有人创出了酷似生化兵器的怪物。某座宅院看似鸟语花香,雕梁画栋,却有可能正在上演惨案。若她不亲眼一看,决计猜不出这群江湖枭雄,当世人杰又导演出了何种悲剧。
如今她追踪叛徒,然后追到了一具陌生尸体,不过是千桩奇事中的一件。
苏夜站在雪地中,积雪并未被压出痕迹。即便在她蹲身时,雪面也只微微下陷,要视力佳的人,拼命凑近了看,才能看得出。
她松开手,目光又掠到了死者后脑的伤口。这地方已被打的像个砸烂了的西瓜。事情看似毫无疑问——此人从背后挨了一记重击,当场身亡。
但她看第二眼时,已经看出伤口不对劲。西瓜完整与否,影响到被砸烂后的相。她觉得这片血肉模糊之中,存在着些许疑点。在她看来,他先被小箭样式的暗器一箭贯脑,射出细柱形创伤。凶手又将暗器拔出,给他后面来了一下,试图掩盖自己的来历。
苏夜立刻想到此行目标。那人名叫唐纵,为唐家堡弟,暗器功夫出神入化,最知名的一种名为“十殿阎魔箭”,粗细大小与伤口别无二致。
她已可以确定凶手,却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要知道,唐纵出卖十二连环坞后,直接躲到朱勔麾下,却仍扛不住任盈盈的报复,只得亡命北上,脱离江南江北区域。最近龙王进京,在附近置办地产,设立十二连环坞分舵。他不赶紧远走高飞,反而潜藏在这户人家,并杀了一个人,简直愚蠢至。
更可疑的是,尸体周围散落凌乱脚印,大小轻重不一,显然有人查看过尸体。但他们既没隐藏它,也没向官府报案,就这么把它扔在原地。
苏夜从翻进后墙,到看出死因,不过几弹指过去。她正在思原因,却陡然眉头一皱。
这地方血腥气浓了,还连绵不断,悠游自在地从宅中房屋那边飘过来,与尸体伤口的血气混在一起,让她大为警惕。由于宅布局十分正统,她随便扫一眼,就认出那地方是后厅大堂,通常被主人家用来招待客人,摆设宴席。
她不由站起身,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忽地听见数声微弱到点,也凄惨到点的呼叫。惨呼配上血腥气息,顿时将她带进毛骨悚然的气氛,犹如身处恐怖电影。
“京畿重地,竟有人敢白日行凶?”
苏夜心中闪电般划过如此念头。她经历过比这更诡异的情况,毫不畏惧,一听惨呼声,立即展开身形,如离弦之箭,连穿两座花园拱门,奔向本宅后厅。
无论何人行凶作案,她都有把握拿下,要么当场格杀,要么扭送开封府。这里毕竟是一国都城,又有四大名捕坐镇。若非受逼不过,她也不想随意杀人。
她身法何等之快,起落间,已经掠进后厅侧门,却在看到厅中景象的一刹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根本不是人间应有的景象,而是活生生的地狱。她视力越好,看的就越清楚。她看到,厅中站着六个人,却还有十几个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站着的六个人中,四人身上带刀,容貌气质则各不相同,哪怕长相不甚好看,也目光锐利,神情冷漠中杂着冷笑,一见便知均为用刀名家。然而,他们好像只是随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以站在花厅中心的一老一少为。
乍一看,那对老少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老人容貌平常,老的牙都要掉光了,平时无精打采,笑起来没羞没躁。青年也算不上特别英俊,神情却羞怯内敛,像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
如果苏夜在街边碰上他们,给她一次机会,她也猜不出他们能做下这么残忍的事。
他们正在活剥人皮。
苏夜历练了这么久,碰上再凶的凶徒,也能从容一笑,想都不想地拔刀应战。可她眼前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范围,让她心头一阵阵作呕。
尤其对方还不是刚刚开始,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受害者。这两个血团正在地上蠕动,还没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死去。他们得经过漫长煎熬,忍受非人痛苦,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青年手中的人是个女,只被剥掉了一条手臂的皮,便哭的没有力气再哭。苏夜方才听到惨呼声,正是出自她口中。她很可能中了麻药、迷药一类的药物,软瘫在地,全然动弹不得。。
厅中还摆放着腊梅、水仙等盆景,在炭火热气催动下,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那青年嗅着花木香气,仿佛很满意,露出比之前更害羞、更温柔的微笑。
然后,他就看到了掠进后堂的一个身影。
苏夜头一次见到变态杀人犯,难免愣了一愣,扬声叱道:“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