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卷子的时候已经五点,姜闹本来打算去饭堂吃过饭再回宿舍,宫城未来又跑来找她出去逛街。刚好风无理也要去一趟市区。天空好大一坨荚状云,校园内不少人在拍照,他们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记录身边美好的东西,出了学校之后看什么都不会再停下脚步,然后开始怀念那段看什么都是风景的日子。其实风景一直都有。三人穿着蓝白色校服,证明颜值跟衣服没有关系,走在一起回头率还挺高的。出了学校,两个十七岁女高中生走在前面,风无理在后面掏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跟滴滴师傅师父说在市区放下他们两个,他再去医院。“去医院?什么事吗?”后座的姜闹问。“没什么,亲戚家的孩子而已,我就过去看看,你们要在哪里下车?”“要去江边路下面那家猫咖,听说那里还有羊驼咯!”宫城未来现在说话甚至带点郡沙口音。这孩子回国就完了。忽然司机一个急刹,车内四人都前倾。“诶!个嫐别的,怎么有这样冲出来的。”司机是个暴脾气,车里三只高中生都不敢吱声,前面那个魂不守舍的女生朝着司机道歉,风无理皱了皱眉,因为他见过那个女生。还在湘江底下赏鱼的那位血魔,就是跟面前这个女生有关。此时对方一脸憔悴,正不断对着车内几人道歉。上车的时候天还是亮的,等到下车的时候天色昏沉,天空烧得通红,大晚上风大,吹得医院前的人凌乱。手机响了一下。姜闹:姜闹:这里的猫都好可爱姜闹:不过还是小夜最可爱风无理:拍猫就拍猫,把人拍进去干嘛。收回手机,医院的天空红得吓人,要是天空飞几只乌鸦,就是妥妥恐怖片开头。只是郡沙这边,大概最古老和邪门的家伙,就住在自己家。这里的人脸上普遍阴沉,脸上写满忧虑和愁容,挂着笑容的,只有跟在大人身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打针的除外。哭得辣么大声。穿过门诊部,消毒水的气味算不上好闻,这里的吵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如果是菜市场,下课的教学楼,别处人多的地方吵闹是人声鼎沸的,充满生气,这里却像是所有人都在小声碎碎念,总有种压抑感。他抬头,医院的灯不管开多亮,都会觉得有种冷。穿过门诊部出到室外,两边有绿化小公园,一条紫藤花的长直廊道通向住院部。他遇到一个打了石膏,拄着拐杖的少女,拐着走两步后又一跳一跳,然后又重新拄着拐杖走两步。空气充满了沙凋的气味。这家伙怎么在这?而且腿还断了?风无理面无表情地经过,祈祷环境昏暗,这家伙看不见自己。“嚯!风无理!你怎么在这?我哥叫你来的?”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一个清甜的少女金鸡独立站在那里。她还伸直胳膊,把两根拐杖张开,给风无理表演真正的金鸡独立。“你终于被你哥打断腿了吗?”刘笑笑嘿嘿一笑:“快扶我回去,医生等一下说再检查一下,今晚就能回去修养。”“怎么搞成这样的?”“是不是我哥叫你来的?”“真不是,我去看一个亲戚家孩子,不然还不知道你弄成这样了……不会真被青哥打断的?”风无理看了看,并不是很严重,松了口气。“拿着你两根棍子。”他俯身,把她背了起来。刘笑笑就靠了上去,“哎呀别提了,前几天路上有个小偷被追,我看着能不管嘛,就冲了上去。”“然后你腿就被人打断了?”风无理皱了皱眉。“啊,那倒没有,追到一半摔了一跤。”“……”风无理还没笑,她自己笑了出声,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蠢,但是风无理也习惯了,跟着也笑了起来。两人边说边笑。“这能怪我?”她语气很无辜。“青哥呢,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有人叫他出去了,本来我在病房里等医生给我检查一下就好,今晚可以回去的了,但我在房里快憋死了,就下来走走。”进了电梯,风无理问几楼,她就用暂时还没断的左脚伸了过去,拇指哥点在六楼,然后一阵乐。幸好旁边没人。“素质真低。”“不,我不是素质低,我是没有素质。”这孩子打小有自知之明。“我还能用脚趾给你比心。”“不要恶心我。”风无理一路把她背回来房,放她下来后帮她把脚吊起来,又被使唤去给她削个苹果。风无理说看完那个亲戚家的孩子再来看她。她瘫在病床上,按着遥控器,“好无聊的咯,快点过来陪我打王者。”或许这丫头确实很烦人,但确实是风无理童年里制造不少欢声笑语的玩乐对象,风无理看到病房里有支记号笔,咧着嘴笑了笑。刘笑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皱着好看的眉头,催促他快去看亲戚家的孩子吧。等到风无理走的时候,她拳头都攥紧了,看着自己石膏上写的两个正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两人的打闹,同一个病房的大姐姐和她家里人也忍不住笑。出了房门,住院部这边压抑的氛围比门诊更盛。他按下神经科所在的楼层,进去后这里比刘笑笑那里又要压抑点。偶尔有穿着病服的人,面容不带喜怒哀乐,只是平静地在走廊经过,还有蹲在一边打电话的家属,抱着脑袋坐在外边的年轻人。白色的回廊,白色的医生,白色的墙和床被枕头,世界像掉色了一样,人在其中穿行,这里有永远不会停止的咳嗽声,哭声,混杂着运着病人的担架车车轮滚动声,冷气开得很低,谁都不会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的压抑感。风无理忽然听到一声小孩子的笑声。他低头看去,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穿着病服,他这一声笑,却像是这里唯一的颜色。风无理蹲下去问他:“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个男孩看到有人给自己搭话,有点紧张,抓着的什么放在身后,眼神躲闪。“唔,是,我姐姐回家了,等一下再过来。”风无理闻到空气中有不正常的灵的味道,他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陈小年。”他还是没把身后的两只手拿出来,但是应该是那种很乖的孩子。“是吗?小年啊,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姐姐叫陈小言,哥哥说的对不对?”“大哥哥认识姐姐!”本来有些拘谨的小家伙,瞪大眼睛。“嗯,是你姐姐让我过来看望小年的,小年身后拿着什么呢?”陈小年支支吾吾,不敢看风无理。“能告诉哥哥吗?哥哥会替小年保密的。”“会替小年保密吗?”他开始动摇,身子扭来扭去,是个可爱的男孩子。风无理笑着点点头。一只小小的手伸了出来,陈小年的手已经冻得发红,但还是紧紧攥着一把雪。风无理看着小家伙手里的一把雪。医院的中央空调开得很低,但毕竟这是住院部不是停尸间,就算是停尸间,也不至于让水结冰。风无理没问这把雪怎么来的,只是看着小年手都快冻紫了也不愿意放开的手,笑了笑:“小年,手都要冻掉了呢。”小年只是害羞地笑。“能给哥哥看看吗?”“这是小年的朋友!”“大哥哥能看看小年的朋友吗?”小家伙又扭捏起来,眼睛看起来像思考不过来,变成两个圆圈,手里抓着那把雪不知道给不给。要给他看吗?但是这个大哥哥,是唯一没有否认自己朋友的人。要是自己的妈妈或是姐姐,肯定就让他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了。“那,大哥哥,你要小心点哦。”风无理笑着接过。有路过病房前的病人或者医生,奇怪地打量这一大一小一眼,但是也没多管。走廊里脚步声忽远忽近,伴随推动的担架滚轮和盒子里铁器的哐当声。这自然不是普通的雪,风无理感受了一下,是一只雪人身上的一把雪。那是一种诞生在冬天的妖怪。在人堆雪人的时候,若是积攒了过多人的期待,就会变成妖怪。他们会诞生意识,会有了人的情绪,如果有人在冬天的时候堆了一个雪人,过了一晚后出去看,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那个雪人成了妖怪,离开了而已。他们一诞生意识就会去找寒冷的地方,白天的太阳会让他们难受,要在春天到来之前,找到能熬到第二年冬天的地方,不然会随着冬天过去而逐渐消融。只是,这大夏天的,怎么会有雪人出现呢?他把这把雪还给小年,小年接过后咳嗽了一阵,看起来很不舒服,但还是紧紧抓着这把雪。风无理扶住这个小家伙,他咳嗽过后,抬头看着风无理,有些虚弱问:“大哥哥,能拜托你带我去,去找我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