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东都,莺飞草长。【】鸣岐轩院子中的石榴树在朝阳中舒展着枝叶,宿露在渐渐和煦的阳光中消亡。这一日,针织局将新制的春裳送过来,共计十套素绢中衣,十色素绫衫,十色花绫衫,八条锦半臂,二十条各色花裙,另有各色缤纷披帛,都置在东次间的榻上,如同花团锦簇,衣料光滑柔软,色彩绚烂如霞,精美之程度,阿顾生平仅见,鸣岐轩的小丫头们也是大开眼界,在东次间里围着纷纷观赏,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
“娘子,针织局的春裳真是漂亮!”
“是呢,”绣春将送来的春裳在手中抖了抖,展开细看,抿着唇笑道,“针工局也算尽心了!奴婢自小对这些绫罗绣花、梳妆打扮之事拿手,你们瞧,这几套中衣的绢用的是鹅溪绢,针脚也细密整洁,看不出一点线头来;这些花纹绫衫一半用的是兖州的镜花绫,一半用的是阆中的重莲绫;素绫衫用的是越州吴绫,衣摆裙裾上的绣花是出自春十三娘的手,娘子瞧瞧,这兰草绣的多鲜亮?……”
阿顾将这件粉色吴绫绣兰草衫捧在手中,果见衣襟衣摆处的兰草绣活鲜亮,自有一股清雅活泼之意从绣活中透出,端的是栩栩如生。不由赞了一句,“果然是好手艺!”
“春十三娘?”碧桐望了绣春一眼,好奇问道。
绣春抿嘴笑道,“碧桐妹妹是从外头来的,有所不知。针织局给宫中主子做衣裳的有一班子供奉绣娘。这春十三娘在这班子的手艺是数一数二的,满局也只有曹云娘能够堪堪压过她一小头。”
轩中小丫头惊叹出声。菊儿脆生生道,“奴婢也曾听过曹云娘的名头呢!说是圣人的衣裳都是由曹云娘绣的。”
金莺立在一旁笑着看着,到这儿方上前一步,抿唇笑道,“好了,看了这么久也该够了。还不快择了新春裳给小娘子换上,小娘子该去仙居殿请安了。”
绣春便挑了刚刚的那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缘边对襟衫,带着杏儿、桂儿一道伺候着阿顾穿上,又择了一条六幅碧罗裙为阿顾围上,在腰间系了一条绿色双宫如意丝绦,挽起倭堕髻,发髻紧致层层盘叠,戴上金坠脚扁簪,最后画了一双淡淡的却月眉。绣春于梳妆打扮上果然颇有一套心得,这样一番作饰下来,阿顾果然便显得颇是清新娇俏,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可喜。
“换上春十三娘的手艺,果然比之前鲜亮多了。”太皇太后啜饮了一口茶羹,将手中的夔梅紫砂盏置在一旁,抬头望着阿顾眸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笑意,
阿顾转头,抿嘴嗔道,“哪有的事,阿婆怎么只说衣裳鲜亮,留儿的人就不鲜亮了?”
太皇太后被逗的哈哈大笑,“是,阿婆说错了,咱们留儿一直是最鲜亮的。”揽着阿顾在身边坐着,问道,“春日干躁,留儿这些日子夜里可觉得燥了?那些小丫头可有刁钻出气的?”
“阿婆,我很好。”阿顾抿着唇笑道,“我每天晚上酉时都要饮一盏蜜水,且屋子里夜里都有人值夜,若是有不适的地方,姐姐们都会来伺候。”
太皇太后一笑,“那就好。”
公主在一旁看着,顿时便有些吃醋,佯怨道,“母后,你和留儿这般亲热,儿臣都要吃醋了!”
太皇太后斜了公主一眼,嗤声笑道,“我不是想着留儿早些年都不在身边,如今加意补偿着些么,至于你,这些年都赖在我身边,早就看的眼疼了,哪里还值得我的心疼上一疼?”
太皇太后转身问身边的大丫头道,“匠作监的那东西可送进来了?”
端紫上前福了福身子,清亮禀道,“太皇太后,匠作监的连少监说是已经是送进来了,如今就在殿外头候着。”
“那就好,让他们送上来。”
阿顾听着太皇太后和端紫的对话,不由好奇问道,“阿婆,你说的是什么呀?”
太皇太后抿唇一笑,公主却是知道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握着阿顾的手柔声道,“留儿,你阿婆可是特意命匠作监给你造了这东西,你一会儿看喜不喜欢?”
两个青衣小宦官抬着一个重物进殿,将之放在殿上,伏跪在地参拜,揭开盖在其上的白布,方引颈退了出去。阿顾仔细打量,见这重物配着大小两对车轮,看起来仿佛是一辆车,上面以桐油涂过,尚泛着锃亮的光,车身颇小,只容一人坐有余,顶上没有车盖。她看了半响不得玄机,疑惑道,“阿娘,这是……?”
公主笑着努了努嘴,朱姑姑上前将小阿顾抱起来,放在“车”上。阿顾挺直背脊,双手自然而然的便搭在两侧“车”把手上,低头瞧了瞧车轮,忽然福至心灵,猛的抬起头来,望着公主一双荔枝眸熠熠生辉,急急问道,“阿娘,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