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过去,太初宫中恢复到从前的宁静。【】阿顾每日里在太初宫中读书习画,闲时去弘阳殿与姬泽略聚一聚,日子过的惬意。
“顾娘子的这幅《落日归鸟图》手法越发成熟了!”飞西殿销金帘幕低垂,圆性师太一身青灰色缁衣缁帽,侧身坐在飞仙殿东轩的月牙凳上,瞧着阿顾的《落日归鸟图》品评道。
圆性师太性子冲淡,本乃是方外之人,初时被薛夫人等女师所轻,挤占其授课时间,几乎在阿顾面前说不得几句话。如今皇帝既然发了话,飞仙殿登时清净下来。剩下的景夫人也不是个性强硬的人,再加上知晓阿顾喜画尤甚,对圆性师太颇为友善退让,圆性师太方得了和阿顾相处的授课空间,她品性高妙,于画艺上造诣颇高,这些日子和阿顾颇为相得。此时将手中画卷放在案上,欣慰道,“顾娘子,如今您的山水花鸟画已经到了一定阶段,短期内很难有太大提高了,贫尼建议,您此时可以开始着手画人物了!”
阿顾眸中登时露出欣喜之色,“师太,我真的可以么?”
绘画分为山水、花鸟、人物三大类,其中人物画尤难,阿顾学画未久,卫夫人建议阿顾先潜心于山水花鸟,待得基础功底圆融,这两项臻于小成,方开始碰触人物画。如今阿顾听得圆性师太如此建议,自然是十分开心。
“这是自然。”圆性师太合十微笑,眉目和善,“习画之道须亦得讲究自然而然,顾小娘子如今积累已经够了,转攻人物画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若是小娘子因着心有顾忌而畏怯不行,便反而是原地踏步,耽搁了自己的修行。”
阿顾抿唇而笑,面上扬起灿烂光彩,诚心问询,“师太既然诚心教诲,阿顾敢不遵循?师太,人物画你可有什么诀窍教我?”
圆性师太少年学画,及长之后,遁入佛门,专于佛画。于佛画之上的造诣颇为妙绝,闻阿顾问询,合十道,“阿弥陀佛!当年贫尼初画人物之时,在龙门石窟潜心待了一个月,方着手开始画佛像,下笔之后如有神助。佛像画亦为人物画,虽然高深,确有一定定式,虽然入手不易,但若画精了,则一法通,百法通,此后于人物画上便落笔顺遂,再少困难之处。小娘子如今既要开始画人物,贫尼建议不妨到东都郊外的龙门石窟走走,多加揣摩石窟中的佛像。”
“是么?”阿顾笑着道,目中露出向往之色,“若有机会,我定要到龙门石窟去看看!”
这一日,春阳初暖,阿顾午后小睡醒来,披了一件浅蓝色绉纱衫子,坐在玫瑰榻上,眸子里还有着一丝残余的慵懒之意,葛生急急从外头进来,禀道,“小娘子,玉真公主遣人从长安给您送东西过来。”
“小姨?”阿顾面上露出愕然之色,玉真公主如今在长安,怎么会特意遣人驰行数日来给自己送东西?心中不明所以,忙吩咐道,“快快请人进来。”
“是。”葛生应了。过了片刻,一名侍人随着宫人进来,在阿顾面前跪下,禀道,“小娘子,公主前些日子闲来无事,想起之前芙蓉园上众位娘子花宴上抽花签之事,忽生兴致,命人打造了一套宝扇,瞧着颇为欢喜,特命小人驰行千里,将这扇子送到顾娘子手中。”
乌芳接过侍人捧着的扇奁,转过头,递到阿顾手中。阿顾展开小扇,这柄小扇有半册书卷大小,当日众位长安贵族少女在芙蓉园中相聚,共聚花宴,玩了一套花签令。阿顾抽中的是梅花签,因此此时赠送在手中的扇子乃是和阗美玉所造,上面用精致的雕工雕刻了一枝红色梅花,触手温润,枝头梅花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阿顾上下翻看这柄和阗梅花扇,喜爱不已,问道,“玉真公主就造了这一把扇子么?”
“倒不是这样的。”侍人禀道,“公主共打造了十二把扇子,除了娘子手中的这把和阗梅花扇外,还有红宝牡丹扇、玳瑁桃花扇、珊瑚木棉扇、黄玉菊花扇、琉璃荷花扇、蜜蜡桂花扇、玛瑙芍药扇、蓝田水仙扇、青金兰花扇、水晶杏花扇、珍珠芙蓉扇。其中红宝牡丹扇公主赠予王二娘子,玳瑁桃花扇赠予八公主,珊瑚木棉扇赠予十公主,黄玉菊花扇赠予平乐县主,琉璃荷花扇赠予魏县主,蜜蜡桂花扇赠予姚三娘子,玛瑙芍药扇赠予范娘子,其余数柄扇子也各自赠给当日花宴抽中花签的各位小娘子。奴婢这趟来东都,不仅亲自将和阗梅花扇赠到娘子手中,也另行遣了下人将珍珠芙蓉扇送到薛美人处。”
阿顾目光微闪,当日芙蓉园花宴上自己等人抽了十二支花签,玉真公主命人配套打造了这套十二花宝扇,分赠当日抽了各色花签的宴上少女们。单自己手中这一把和阗梅花扇便价值千金,若要造齐这一套十二把宝扇,当真是造价不菲。不免叹为观止,赞道,“小姨当真是好心思。你回去向小姨转达我的谢意,便说待我回了长安,定往惜园亲自谢过小姨。”
侍人面上浮出笑意,又朝阿顾磕了一个头,“公主听了顾娘子的话,一定十分高兴。”
待到玉真公主的这位侍人被送出去,新请的琴师也已经到了飞仙殿。阿顾将手中和阗梅花山放在一旁,垂眸望着手中书卷,不过片刻,听得外头传来轻悄的脚步声,一名女伎进来,朝着阿顾福身道,“奴家见过顾娘子,顾娘子万福!”声音清甜淡漠。
阿顾抬起头来,见这位女伎抱着一具古琴,垂眸而立,脸型圆朗,肌肤是微微的蜜合色,眉目清秀,行动之间神态落落,不是永新娘子是哪一个?
“永新娘子,”阿顾分外诧异,“你怎么来了?”
杜永新抿唇浅浅一笑,“圣人前来东都,教坊也有人随行。教坊都司听说顾娘子要习琴,便使奴家来教导您的琴曲。”
杜永新坐在一侧,伸手抚琴,弹了一支《关山月》,乐曲舒缓平静,犹如一片月色安静浮现在半空中,铮铮动听,显见得在琴曲上有着多年素养。一曲终了,阿顾赞道,“杜娘子,您可真是厉害!不仅歌唱的好,箜篌弹的动听,如今听着,竟是连琴都弹的好。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杜永新闻言面色微变,垂眸片刻,微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尔!顾娘子谬赞了!依着奴家的意思,小娘子倒也不用多加费心,奴家三五日过来一趟,小娘子若有兴致,奴家就稍稍指导弹一曲;若不爱,咱们便闲着便品评一番古今琴曲也就是了!”
阿顾唇角泛出愉悦的笑意,“如此就劳烦永新娘子你了!”
洛阳城渐渐有了初夏的炎热之感,这一日,东都天气晴朗,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朝霞千里,阿顾禀过姬泽,出宫前往龙门石窟。
奉命护送阿顾的乃是神武军士兵,神武军乃是姬泽新建的北衙禁军之一。
年前,原千牛卫中郎将谢弼转任神武军大将军职,统摄神武军。神武军自陇西征召身体强健的良家子为普通军士,又从安西调派经历过战争的精锐校尉任军中中层军官,底子本就雄厚,新任大将军谢弼又是少年英才,乃皇帝身边信臣,上过战阵,熟悉军法,操练得当,不过练了半年功夫的军,神武军便已经初露剽悍的军威,可以想见,日后上了战场,乃是一支十分尖锐的战力。姬泽对这支自己一手的锻造的北衙禁军甚为看重,倚为亲军,此次前往东都,便以神武军为外围戍卫之职。
领着护送职责的乃是神武军中的一位骑都尉。
朱轮华盖车中在东都洛阳城大道上穿行,阿顾坐在车厢中,听得车外一个吆喝道,“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若是贵人出了问题,我可饶不了你们!”声音如同击打的铁器,颇有特色,阿顾似乎曾在何处听过,颇为耳熟,不由好奇,掀起车帘向外头打量,见外头一队二十余士兵,衣甲鲜明。当先一骑高头大马,马上的武将勒着缰绳,侧回过头来,年纪不过弱冠,身材高大,肌肤黝黑,方正的脸上一张眸子湛湛如寒铁。不由惊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