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郡守说话的时候,若有如无的瞥了一眼段安国身后那名少年。
宾主落座,下人上茶,厅堂间的气氛安静下来,一种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说的感觉在厅堂里蔓延,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但谁也不想率先说起要说的话题。
陆运长宦海沉浮数十载,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装傻充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脸上带着亲切自然人畜无害的笑容,看了一眼厅堂外的天光,押一口茗茶,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
段安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种场面。
沉默了足足半刻时间,那名年轻车夫已经露出焦躁的神色,段安国脸上的笑容猛然收住。朝那名少年招了招手。
看着沉稳中带着自信的郡守,少年脸上多少有些得意,一种狡猾的得意。他从怀中拿出皇宫才有的奏章,像缓缓抽出一把锋利到极致的剑,然后双手捧给旁边的段安国。
段安国一手接过,将那风折子直接放到了陆运长面前,冷冷的说道:“看看吧。”
这个折子正是他在马车上反复研读的折子,折子里面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胜利,象征着“段国安”这三个字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大夏亿万疆土的每一个角落。
这份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皇室折子,将在大夏帝国的三万城邦被每一个官僚传颂,而不管这些官僚是厌恶还是欣喜,他们都不能轻视这份折子。
陆运长轻轻接过折子,在面前缓缓展开,一种压抑道极致的气氛在厅堂里再次升起。
一种真刀真枪的压抑,好像亿万兵士,手握刀剑,把他重重包围。陆运长感觉透不过气来,折子上方几个醒目的大字在他的瞳孔之中迅速放大,如带血的尖刀,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此生都无法忘记。
――京都人士段安国,德配纯良,忧国为民,天下处非常之时,擢人宜行非常之道。着梁帝亲点,部议商榷,授段中州仙台郡府之职,陆运长回京述职后,另做他用……
陆运长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字眼就是“荒唐。”
一个封疆大吏的职位,一个执掌中州万亿百姓的重要官职,竟然以如此简单草率的方式任命,而这个被任命的人,竟然是眼前的段安国。
这个连最低级的官吏都不是的江湖人士,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拿着大内的诏谕折子,把这个宦海沉浮数十年的封疆大吏敢下官位。
陆运长对京都来人的所有伎俩都有准备,但却没有想到迎来的却是如此毒辣,彻底的阴谋。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拿着折子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这不会是假的吧!”看着面前貌似和蔼的段帮主,他回忆起京都地下帮派中残忍而有戏剧化的手段,这样的帮派大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陆运长的目光跳过中间赞誉段安国,强调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的部分,直接来到折子最下方的会签之处。
他的心再次遭到一锤重击。
在谕令折子的最下端,吕公权三个苍劲有力的黑色大字,绝不可能是伪造。这是吕相国亲手写上的字,写在了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就像青松生长在污泥里,就像莲花生长在粪坑中。
陆运长颤抖的合上折子,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狞厉。
“如此,恭喜段郡守了!”陆运长啪的一声把折子拍在桌面上。
“客气,客气。”段安国脸上真的很谦虚,谦虚的笑,看不出任何得意和虚伪,然后从那名傲然的年轻人手中接过第二封书扎。
“这是鄙官上任之后的第一份敕令,作为前任,还请陆兄不吝指点一二。”
陆运长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什么幺蛾子没有见过,只是今天的戏剧出在他自己身上,考验着他的定力和神经。
他不易察觉的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这封敕令。敕令,是州府一级颁布的官令,可以调动本府之内驻守的兵丁,黑风衙役,或者对钱粮之事做出调整。
然而这封敕令,既不是调兵令,也不涉及钱粮,简直就像江湖帮派往来的秘密任务,简单到了极致。
――三日之内,中州地面,彻底铲除九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