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梅体会到了,但她却说了一句另外的话,听来似乎毫不相干。她道:“你怎知今天我要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故意将“今天”二字说得很明显。
谢璧微笑道:“昨天,我的确不知今日你要来。今天我恰巧养好了伤,恰巧想来这里了断一切,恰巧看到你杀了那几十个契丹武士……”
“所以你就恰巧尾随而来?”紫梅笑了。她笑起来,嘴角便多了两个小酒窝,那么好看,那样迷人。
一时间,谢璧也似乎瞧得痴了,尽管梦里见过无数次。然,这样倾国倾城的微笑,纵然日日见过千万遍,也绝看不够。他的目光虽然热切,但他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平静。他看了看四周,道:“这里的确是龙潭虎穴,不愧是黄泉山庄,这名字一点儿也没起错。”
听上去,这几句话就是废话,至少跟眼下的事似乎毫不相干,紫梅还是听懂了,但她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道:“师哥,你不能在这里!”
谢璧饶有兴趣地望着师妹,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这里很……很危险,我不想你遇到危险,我只想……”她还没说完,但已吐露了心声。
这心声任谁都能都得出,偏偏谢璧听不出,他道:“这里的确很危险,所以你必须离开!”
“好!”紫梅点点头,“师哥,咱们并肩战斗,一起杀出去!不过,要走也得杀了黄夔这魔头,他真的是吸血鬼王!”
“我知道。”谢璧苦涩的笑了笑,“我想留下!”
紫梅心头咯噔一下,失声道:“为什么?!”
谢璧又是苦涩的笑了笑,道:“我说过,我要了断一些事。”
紫梅直直地望着师哥,眼神数度变幻,沉吟道:“你要独力杀死吸血鬼王?”
谢璧点点头,道:“是的。”
紫梅道:“我们并肩战斗岂非更有把握?”
谢璧摇摇头,道:“不行,这里很危险。”
紫梅蛾眉再次蹙起,紧蹙,道:“可是师哥你一个人留下,我很不放――你真的只是想杀吸血鬼王?”
她话锋忽然一变,变了的更有心境。
谢璧笑了,看上去并未体会到师妹心境的变化,道:“不管你信不信,的确如此。”
“怕是还为了一个人吧,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可是她……她是吸血鬼王的妹妹!”紫梅的声音中忽然有了霜意,深秋清晨的冷霜。
“我……”谢璧只说出一个字,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不大,也很短暂,但眼角似乎有泪要涌出。他突然一声长叹,道:“不错,的确如此!”
刹那间,紫梅的眼中也掠过了一道冰刃般的光芒,随即黯淡,这黯淡的秋水中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像是浸在水雾里的两颗寒星。她笑了,真正的苦笑,因为笑的同时泪水划过眼眸,她道:“我早该想到的,我终究还是自作多情!”
“是的。”谢璧故作镇定的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玻璃上碎裂的声音。
如果不这样说,紫梅是绝不会离开的。留下只有死路,这里有数不尽的高手,而黄夔本身就是这高手中的高高手。
当之无愧的武仙阶高人,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黄泉山庄,让人联想到那阴气森森的地狱。
谁愿意让心爱的人留在地狱?谁愿意眼见心爱的人置身地狱而无动于衷?
这是仓促之间谢璧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虽然使人伤心流泪黯然心碎,但这法子往往很管用。
然,这一次却并不怎么管用。
紫梅忽然笑了,笑容里已看不到半点儿悲伤,她道:“师哥,你以为这么说就会让我离开?我说过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谢璧静静地听着,直到紫梅说完,他才道:“可我真的忘不了黄芸,她怀了我的孩子。”
紫梅的眼神忽然有些迷乱,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童,但很快又有了清亮的色彩,“我不管!既然一起来,就得一起离开。这里本是杀人的地狱,我怎能忍心见你一个人在此!”
谢璧眉峰紧锁,痴痴地看着紫梅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忽然一声长叹,道:“梅儿,你我都受了伤,留下只有死路!我说过,黄芸怀了我的骨肉,但她还是吸血鬼王的妹妹,想来我不会有事的。我们谁都不会死,要好好活着!”
这句话说完,谢璧突然抬手拍了师妹的香肩一掌。紫梅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纸,随风飘起,浑不受力,更像阵风一样,飞过院墙,飞过门楼,飞向远方。
待她醒过神儿来,那黄泉山庄已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缩成了一个黑点。
谢璧望着师妹渐渐看不见的倩影,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似乎有些东西一下子消散不见,一切都已远去,恍惚中远去的仿佛还有那遥远的青山和茅屋。
几间茅屋,一个篱笆院,院外是青黛色的远山。
熟悉的画面,遥远的记忆,仿佛已消释不见。
“果然重情重义,黄某甚是钦佩,赞一个!”黄夔击节道,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谢璧那一掌已潜运了全身真气,他本就内伤极重,如此一来,要想离开已是不能。这里本就是杀人的地狱,不能离开便不能再活着。但他眼中并无惧意,一丁点的惧意都没有,相反还有一种解脱的释然,望着黄夔的眼神中也无仇恨或是愤恨,而是平淡,说不出的平静恬淡。
黄夔双目如电般凝视着他,良久良久,“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