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那群老爷们,难道就不怕玩脱了?”
要知道:万一城破,太平贼进来,那些大户人家必然首当其冲——没别的原因,底层百姓被压榨得太狠了,基本没什么东西可抢,兜里比脸都干净,不从大户身上动脑筋,哪里来油水?
“方兄弟有所不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江平安叹息道:“上面的老爷们自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请大户出人协防守城,可这些大户人家也不傻,担心损耗太多实力,不愿出太多人。”
站在那些大户的角度来看:城破了,他们不好过不假,可也未必有事,但如果在守城中损耗太多力量,没了实力,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所以,就只能拉壮丁,让大户人家出的人盯着……明知道这般有隐患,也必须去做,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不是?”
“这可真是……”
方锐摇头:“那群大户,若是齐心协力,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借助城墙,还有守住县城的希望……可如今,既怕城破,又不想损耗力量,首鼠两端……”
如明末东林党,既不愿意改朝换代,丢失手中权力,也不想收手,从自己身上割肉……
“是啊!我看这常山城,怕是……”
江平安的态度同样悲观,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方兄弟,喝酒!咱们喝酒!”
推杯换盏间,气氛渐渐推向高潮。
方锐陪着江平安,也没少喝,可眼神却是清明:‘也就是江平安了,换个人,都未必知道这些消息,即使知道,也未必肯说……’
与其像大多数人一般,稀里糊涂得过且过,他更想做个明白人。
酒酣耳热之时,江平安拉着方锐手腕,恳切道:“我寻思着,这般避着,可以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除非我不要了这身官皮……”
“说不得,过两日我还要去巡街,甚至,上城头……家中,还请方兄弟多多照应……”
“放心!以往是江兄照看我家,如今换过来了,我自是不会推辞……”
砰!
酒碗对碰,两人一饮而尽。
又喝了些时候,江平安喝得半醉,被江嫂嫂搀扶着洗漱,方锐才提出告辞,离开江家。
出了门。
方锐之前的微醺模样,瞬间消失,踏着月色,向着三娘子在甜水井胡同这边的院子而去。
在这世道,方薛氏、方灵,还有三娘子、囡囡的安危,皆系于他一人之身,他实在是不能醉、不敢醉啊!
……
“锐哥儿,回来了?”
是三娘子开的门,她鼻子翕动了下:“好重的酒气,要不,我去煮些醒酒汤?”
“是喝了些酒,不过,真没什么醉意,就不用麻烦了。”
方锐问道:“三姐姐,两个小丫头哪?”
“她们啊,本来还说着等你回来,听故事呢!可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许是今天一通搬家折腾,累乏了吧!”
三娘子顿了下,又道:“还有阿婶,也回屋睡了。”
其实,方薛氏本想守着,等方锐回来的,可又一想,好不容易来到了这边,宽敞了些,某两人可能热乎,就回屋了,给某两人腾出空间。
也就是方才,她听到外面方锐说话的声音,才真正安定下心,睡意袭来,准备入睡了。
“锐哥儿,锅里热着水,洗漱下吧!”
三娘子打来热水,蹲下身子,自然地就要给方锐脱去鞋袜、洗脚。
“不用,三姐姐,我自己来。”
方锐坚持推拒了,等洗完脚,在擦洗时,三娘子又主动端起木盆,出去倒洗脚水。
自然、理所应当,仿佛分内之事,并无半点委屈。
‘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好啊!’
方锐心中暗叹一声,等三娘子回来,从背后拥住她,低头,将下巴放在对方肩膀,细嗅着鼻尖缭绕的如兰的香气:“三姐姐,你想了没?”
“锐哥儿!”
三娘子声音婉转,这一声轻轻如呢喃的呼唤,竟能从中听出几个弯儿,如绕梁环回的磬音,徘徊在心头。
妩媚、撩人。
方锐心中真是爱煞了,用力拥紧三娘子,让自己身体与对方镶嵌贴合。
“锐哥儿,别在这儿……”
“好。不过,三姐姐答应过,今天……在上面……”
方锐抱起三娘子,大步向着最边上的屋子走去。
……
夜寒露重,窗外院子的树上片片洁白的霜华凝聚,一炷香后,在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中,霜华凝聚的清澈露水如潮水般哗啦啦落下。
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
……
次日,清早。
早饭:高粱面糊糊、高粱面馍、一大碗炒豆芽,一人一个煮鸡蛋。
——搬过来后,因为要省着些吃细粮,主食已经从棒子面,换成了高粱面。
三娘子坐在窗前的位置,金色的初阳从窗子打落进来,在串串光影中,辉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好似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娘亲,你今天真好看!”囡囡眨巴了下眼睛道。
“好看!”方灵也是点头。
三娘子脸上微红:“可能是昨晚睡得好……”
“三丫头年轻,就是睡眠好,我就不行了。”
方薛氏有着轻微的黑眼圈,借着夹菜的功夫,没好气地白了方锐一眼。
“咳咳!”
方锐尴尬地咳嗽着低下了头。
……
刚吃过早饭。
江平安匆匆找来,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太平贼围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