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熊领着我们进了办公室。一个穿着白衬衫儿带着小眼镜儿满脸惶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那人手里端着茶杯,手不断的颤抖着,几滴茶水溅在了桌子上。男人急慌慌的拿袖子拂去。
这人正是刘会计。
在厂里,我和他在一间办公室,平日里给他打下手,另外做些鸡毛蒜皮的跑腿儿小事儿,在我印象里这是一个格外稳重的人物,听说是厂长的妹夫,当年也是省里一所大学里出来的大学生,很得厂长信任。
我没想到,就这样一个稳重的人物,如今在赵大熊办公室里慌成了这样。
我们进门儿,碰了个面对面,刘会计明显一愣。
“都认识吧,那就不用介绍了。”
赵大熊挥挥手,坐在了一边儿。
王响亮靠在门边儿,眼里带着腾腾杀气,冷冰冰一笑。笑得刘会计又是一哆嗦。
“刘会计,你对厂长还真是忠心啊,合起伙来玩我们,一声不吭就把厂子关了,还找来薛三儿那种泼皮逼我们签合同?现在虎(www.shuxie8.com)子可还躺在医院里呢,你说你都烂成这样了,还有脸来报案?!姓刘的,你今天要么别走出这幢楼,你出去了,我让你上医院陪虎(www.shuxie8.com)子躺着去!”
王响亮声音不大,冷冰冰看着刘会计,冷冰冰的说着,刘会计的脑门儿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低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赵大熊不乐意了。
“王响亮,前几天没蹲够还想进来做做是吧?这案子还没定论呢,用不着你操心。”
赵大熊端起茶杯喝了口大茶,狠狠把茶杯顿在了桌子上。
王响亮怒(www.ibxx.com)视着赵大熊,赵大熊不甘示弱,回瞪一眼儿,俩人话没说两句,先用眼神儿干上了。
我知道这个扣子解不开,索性岔开话题。
“刘会计,你平日里对我不错,我知道你不是个脏心脏肺的烂人,可句公道话,这事儿你们做的不对,我今天来不是想撒泼耍疯的,我就想听你说一说,平日里咱们兄弟为了厂子劳心劳力,你怎么就能下得去这个手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怯懦的中年男人,轻轻一叹,我真的无法理解,明明这样文弱的一个男人,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对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们狠狠来上一刀。
人性本善?
人性本恶?
我不知道……
刘会计低着头,轻轻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使劲儿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凡啊,我们也不想这个样啊,都是一个厂里的人,好些还都是跟着咱厂长一起创业打天下的老兄弟,你当我们真忍心下这毒手?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心里也不是石头啊,没办法了,真没办法了,小凡……”
刘会计蹲在地上,哭了。
我没有出言相劝,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站在一边儿,看着。
他说哭了,说明他有愧疚,他说不想做,可终究还是做了。
我无意怜悯他,因为我知道,即便我在绝境之中也不会对那些善良而又普通的人们下此毒手。
他的心里有一朵恶之花,于愧疚之中盛开着。
“刘会计,事儿你们已经做了,人也已经伤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坐在沙发上,递给他一张纸巾,问他。
“没办法了,真没办法了……”
他抬起头来,呐呐自语着,囫囵的擦了一下泪痕斑驳的面孔。
“小凡,咱俩常年在一块儿,厂里的事儿你多少也都知道点儿,咱们厂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一年都比一年亏的多,这几年与其说是做生意,不如说是死撑,厂长大半辈子风光,不想就这么惨淡收场,今年年初的时候,厂长一个朋友帮厂长联系了海外一个大客户,要订一笔大单子,你忘了,还有几个美国佬儿去咱们厂里考察的?人家说咱厂可以接这笔单子,只是设备太过落后,要换新的,咱这点儿小厂,那时候要换设备就得伤筋动骨,可厂长心动了。厂长想靠这笔单子起死回生,咬着牙借了那位朋友的高利贷,花大价钱换了新设备,可设备换了,人家美国佬也没了踪影……”
“咱厂里没活儿,新机器成了废物,可身上的债越滚越多,到现在厂长就算倾家荡产也是还不上了,到这时候厂长才知道朋友根本不是朋友,这压根儿就是人家设下的套儿,人家说要么还钱,要么把厂子低价抵了,这是厂长一辈子的心血,不想就这么憋屈着拱手让人,就算破产也不想流到外人手里,这才有了薛三儿那出,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小凡……”
刘会计边说边问我,我恍然记起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事儿,年初的时候有个外国考察团曾经来过厂里,自那之后厂里全换上了新机器,没成想,这次的更新换代让我们厂彻底没了起死回生的可能。
“你们厂长的那个朋友?”
赵大熊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刘会计双拳紧紧握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一个女的,年纪不大,金鼎集团的,说是叫林婷……”
林婷?!
我们三个在屋子里,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