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圣山一路向北,跨过一万里北地疆土,穿越温良适宜的阔叶林区,走过静谧的针叶林山,雄鹰在三千里大草原上展开翅膀,一个俯冲,闯进长年的冰封雨雪中,在悬崖上驻足观望,一座雄城沉默驻守在两条山脉的正中间。以山脊为城墙,以冰壁为藩篱,迎向那风暴诞生之地,守卫身后的九州大陆。这里,是国中之城,城中之国。在北裂圣殿的行政区划中,它的官方名称叫白州。然而即便是圣主本人,都更愿意和千万北地百姓一样,称它为生死国。
只有惊雷声这样雄健的男儿,才配做生死国的游子。走过那高达百丈的城门时,没有任何重装甲胄的士兵上前盘问,生死国除了阵地上的敌人和数不尽的军功,别无他物。
这位旁人眼中的英伟男子,在拐进第一条巷子时,身高降低了五寸。在他踏上生死国中轴线上的青龙大道时,已俨然变成了一位五短身材的矍铄老人。
行了百步后,他走进一家不起眼的药铺,自然无比的坐在了中堂上。柜上忙碌的几名伙计抬起头齐声唤道:“东家来了。”惊雷声满意的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暮色时分,下雪了。
药店的冯掌柜望了望远处的乌云道:“东家,撒盐吧!”惊雷声缓缓点头,说:“少洒点。一打仗,啥都贵。”
掌柜称诺,转身上了屋顶。这里的雪,不分季节,一来就是摧城拔寨般的天灾气象。一天一夜的冰雪,足够压垮最结实的砖屋。防冻的大粒子盐虽然昂贵,和屋塌丧命的灾厄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人都散去了,只有惊雷声一个人,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杆烟枪,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第一阵恶风起时,他站了起来。盯着厚厚的木门。心中竟有些紧张。
十次呼吸后。木门哐的打开。一个满身黑血的人扑了进来。他一下摔到在地上,却又挣扎着爬起来,急急的说道:“韦家人都死了,只留下这个,说送给山客好汉丁喜欢,换韦芊芊一命!”惊雷声苦笑,接过一个黑色的布包,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直径走进了柜台。掀开皮毡子之下的一块石板,迈步走进了密道之中。负伤的勇士忍着伤口剧痛将惊雷声的行迹整理干净,拽出药柜中的一只低品级人参,撕咬了起来。
惊雷声走出密道,面前竟是一间客栈的马厩。他浑身一震,骨节轻响,恢复了九尺巨人的模样。远处,一阵兵戈之声响起,顷刻又燃起冲天火光。惊雷声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向了客店。
在温暖的客房中,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打开这只牺牲了十数条人命的包裹。一对儿一尺长的灰色石针静静的躺在里面。他叹了口气,自语道:“又是好几万!”,说罢拿出一张红色纸盘,写下了几行小字,想了想,又笨拙的将石针的外形仔细的画了下来。做完这一切,举目四望,看到屋中茶几之上的硕大花插,便随手将一对儿石针丢了进去,和一簇颜色陈旧的干花混在了一起。
不知是卜九喜欢上了牛,还是迁就丁喜欢不能骑马,总之他们决定继续牧牛前进,宁可慢一点,也不要被北地看出端倪。
丁喜欢老老实实的骑在牛王的背上,前方是带路猎师。那个身背弓箭的中年人叫云立,熟悉九州大地每一寸山川、河流。据说要不是晕船,他早就云游到九州东方的荒海中去了。传说中那里有十万飘渺海岛。而九州西方那介于虚构与传说之中的万神大陆,竟也有宝贵的地形图掌握在他手中,只是真假莫辨。
左侧两匹矮壮的骡马低眉顺眼的拉着一辆朴素的大篷车。丁喜欢知道,队里也是山里最好的金刚卜九正在上面。和他在一起的是两位回春手。一位是那中年儒生,名叫佟修。丁喜欢不用运起鬼道五感就能猜到此时大蓬中的情景:卜九大叔一定在打瞌睡。佟修一定在执笔疾书,时不时虚心的求教。对象正是丁喜欢最厌恶的绷带人——戴不肯。而戴不肯正在悉心照料着卜九折断的双臂。
右侧是那位敦实的光头男子丘准。和外形极不相称的是,他竟然是一位云师。云师负责勘查战斗中的天时和地利,并随时运筹战局,掌握节奏,可谓一场战斗的关键。山上的云师各个都是饱学儒生的模样。这丘准则更像一位厚重的金刚或者更偏向于守住阵脚的石卫。
而在那看不到,但杀意最凛冽的后方则是最后一名成员。杀鬼白十七。丁喜欢捡来的幼小异兽早早背叛了他,投入到了少女的怀中。那里不仅有温暖和体香,更有数之不尽的美食。白十七虽然恼恨丁喜欢,却极喜欢六个耳朵的小兽,并挖空心思为它取了个极威武的名字:老五。
这几位山客让丁喜欢心神震颤。他们是山客中的传奇,是丁喜欢站在山脚下,仰望才能看见的山巅之云。他背负着欺骗队中杀鬼的巨大罪名,他背负着队中金刚牺牲双臂拯救生命的人情,他背负着对队中一号回春手的隐隐仇恨,然而实际上,他尴尬的面对着没有分工的境地。
人人都有位置,他没有。他可以容忍别人将他看做七、八岁的孩子,但他不能容忍戴不肯投来的仿若嘲讽的眼神。更别提身后还有满脸不痛快的白十七。
丁喜欢从牛背上站起身,在密若江鲫的牛群中,踩着宽厚的牛背,一蹦一蹦向大篷车跳了过去。脚下强壮的牛儿,只在承受踩踏的瞬间稍稍驱腿便恢复正常。
“卜大叔,我想要个位置。”丁喜欢钻进大篷车说道。
正闭目养神的卜九嘴角轻翘,说道:“你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