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二马错身而过,郭小钰突然极淡地笑了一声,目中柔色不改,止下了马。“梅阁主。”
身后翠衣之人握着马缰的手霍然一紧,身形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拉紧罩面的披风,手执暗器,隐在郭小钰身侧,不一语。
那被唤作“梅阁主”的人却似毫无所觉,仍在慢慢地往前走,走了数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看了一眼行过身侧的两人,突然伸手抚向了郭小钰所骑黑马的马背,而后一字一句极慢地道:“马……给……我……”
马上的女子闻声一怔,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但见一双错乱昏沉的眼,晦暗迷蒙,毫无所知……郭小钰震了一震:“梅阁主?”
那人一身白衣染血蒙尘,长散乱,碎叶满身,应是狼狈不堪。口气却仍旧凌人,又执拗,又狂妄。“马,给我……”
郭小钰看了他半晌,伸出手于他眼前晃了晃,那人嫌恶地皱起眉,想要伸手拂开她的手,却落了空。
“看不清么?”郭小钰轻轻摇了摇头:“堂堂惊云阁主,人称惊云公子,却于山道上抢我丐帮之人的马……梅阁主的脑子此时怕也不甚清楚。”
郭小钰身侧的女子骤然一惊,忍不住侧望来。
立于马侧的人似是根本听不懂女子口中所言,见她还赖在马上不下来,伸手就去推女子。口中喃喃:“马给我……”
影木一见他出手,面色一变,不得不凛,飞身上前挡住郭小钰一掌迎出。
下一瞬竟见面前男子连退三步,如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一样被她一掌打出,摔落在地,伏就吐了一口血。
影木登时变了脸色。
郭小钰眉间一蹙,淡淡道:“他受伤不轻,且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此下应不是你的对手。”马上女子看了地上之人许久,见他竟无力自己起身,有些怀疑梅疏影究竟伤至何种地步。
白衣男子拧眉撑起,长袖中滑出一截枯草,他下意识地拢袖藏好护在衣内,却已被素衣的人望在眼里,郭小钰蓦然怔了怔神。“麒阳草?”
他难道是带着麒阳草从岭南行来……
素衣的人翻身下马。
影木立时随行于一侧。
郭小钰站在梅疏影面前,于他撑立起身之际不紧不慢地从他袖中抽走了枯草。
地上的人蓦然一惊,像是被惊醒了几分,立时伸手抓来:“不许拿!”
郭小钰立身未动,影木挡住了他伸来的手。
“确是麒阳草。”郭小钰垂目望了地上之人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你……”
梅疏影挣扎欲起,却被影木制住,眼前一片昏黑,集不起一丝一毫的气力。他蓦然冷喝道:“还我!”
影木将他按在了地上草径之中。低头轻声道:“主人派我们来取此草,既已拿到,便应返回……”
郭小钰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将麒阳草收了起来:“你是怕我趁此机会杀他?”
影木双手未敢放开桎梏的人,双膝却已跪在地上:“影主与他相斗十余年,数次暗袭未成,梅疏影一直在追查影网之事,属下明白影主与他对峙已久,水火难融。”
郭小钰自上而下俯视着地上昏昏沉沉中依旧挣扎不止的人,慢慢道:“你曾受命追踪于他近十年,应知此人有多么不好对付。且公输家一役后,他应已察觉了影网真身。”
影木头低得更低:“无论如何,请影主……”
郭小钰摇了摇头:“今日是极难得的机会,他自损至此,如能除去这一大患,往后行事会容易得多。”
跪地之人闻言,双唇霍然紧抿。
“但我却知眼下情形由不得我。”素衣的人感叹了一声,抖了抖披风上落下的雪,转身上马,语声不由沉肃:“今时今日我武功已废,若执意要杀他……恐怕你就反了。”
影木浑身一震,重重伏地:“属下不敢!”
郭小钰淡淡柔柔道:“你当真不敢么?”
影木伏地未起,身形极为僵硬,未再出声。
郭小钰轻声一叹,淡淡道:“或许当年,我便不该派你寻匿于他身侧。”素衣的人说罢调转马头,往来时之路折返。
影木抬头来看她行远,才敢放开地上的人,回目望了他一眼,纵身跃起。
“把麒阳草还我!”草径中的那人却霍然扬声掠起,一把扣住了影木双肩,极为憎怒道:“还我!!”
影木一时惊甚,被他扣疼了双肩,回神来面色便一凛,身形一闪直往马上纵去。
梅疏影扣她不住面色寒白,昏乱的眼中一片迷蒙,惊急中抓住了她扬起的披风,蓦然跪地又是一口血吐出。“把草……还回来……”一手紧捂胸口,脑中天旋地转。
影木目色复杂地紧紧看着他,久久,拿出匕斩向了身上披风。
谁知地上的人再度冲扑抓来,影木收刀不及,匕正对梅疏影胸口。
翠衣之人双目一瞠。
“公子!!”电光火石之际响起一声极为凛冽的急喝,与此同时一把长剑飞驰而来,硬生撞开了影木手上的匕。
但闻刀剑之声铿然一响,匕险险从梅疏影胸前弹开,扎入了道旁一棵老树中。
影木站在原地双手一颤,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梅疏影……
她目中忽然有些湿润,想要向他靠近一步。
璎璃纵身而至,一把将梅疏影扶住护在身后。“你是谁?!”
再抬头只感面前风雪一急,黑色披风于眼角一闪而过,那立身在梅疏影面前的人竟已没了踪影。
好快的身法!
璎璃蓦然心惊,扶住梅疏影的手亦微微颤瑟,久久察觉人已离远,才敢回目看向撑扶的人。
那一向容不得半点污秽近身的人此刻满身泥叶,衣上染血,长蒙尘,凌乱披散,是从未有过的狼狈虚弱。
璎璃眼眶一红,蓦然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