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欢手里的茶杯一顿,立刻想到了徐成霖:
“他给皇帝上表?是要对大哥做什么?”
萧绍棠连忙解释:
“不是要对大哥做什么,是说皇帝迟迟没有子嗣,又疾病缠身,建议皇帝及早考虑后事。”
萧绍棠尽力说得轻描淡写,白成欢手中的茶杯还是因为太过震惊而跌落在地――
她想过如今这样风雨欲来的局面最终会从哪里破局,却万万没想过,居然会是林稻城先跳出来挑事儿!
萧绍棠微微地叹口气,伸手将震惊在当场的白成欢从椅子上拉起来,绕开地上的碎瓷渣子,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张帕子来给她擦了擦裙角上溅上的茶水,才笑道:
“这不是坏事,难道还能吓到你?”
白成欢回过神来,也觉得好笑:
“不是吓到我,是觉得……是觉得林稻城这样跟皇帝撕破脸皮,实在是太过突然,他这样做,实在是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说到一半,白成欢突然就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林稻城这样的东南之主,半分退路都不给自己留,那只能说明,他找到了更好的路――他肯定是搭上了晋王!”
“晋王?”
萧绍棠从前对京城各家的关系不是很清楚,后来还恶补了一段时间,听白成欢这么说,他也大概想起来,晋王的生母林贵妃似乎是出出身东南。
“这么说来,林家就是晋王的母家?”
萧绍棠也顿时觉得事情棘手:
“我还以为是徐大哥与林稻城达成了什么协议,没想到林稻城是跟晋王搭上了,他们从前,可没有过来往!”
“谁说不是呢……”
白成欢眼神中无可抑制地涌出悲哀的神色来。
“从听说大臣们有意要劝谏皇帝立晋王为皇太弟开始,我就在担心有人借晋王生事,没想到原来这是非,居然不是出在京城,而是出自东南……谁能想得到,晋王一直默默无闻的母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林稻城这横空出世的一招,既是向皇帝开战,也是向天下人昭告,他跟随晋王的决心,只要晋王有一点点的野心,就必定要接下他的这份诚意,不然,只会被所有人指责背信弃义!
萧绍棠不禁惊叹:
“林稻城此人,果然城府深得可怕!”
“他有做枭雄的野心,自然是要有城府的……只是我一直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最终还是来了。”
白成欢觉得茫然。
说的时候,很容易,她是会站在秦王府这边的,无论是从威北侯府的利益还是从她的立场。
可是一想到她跟从小一起长大,待他如亲弟弟一般的人站在对立面,兵戎相见,她的心里还是尖锐地疼痛。
她与萧绍昀,生死之间血海深仇,她与小十,最终殊途。
她真有些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与萧家纠缠在一起呢?
萧绍棠低下头,只见她的眼眸低垂,唇角紧绷,站在他的身边,就像是一直忽然间被周围草丛抛弃的兔子,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萧绍棠很心疼这样的白成欢。
想到从前晋王在虢州胡搅蛮缠地叫她“成欢姐”,那口口声声,听起来也算诚挚,最终却与她这样分崩离析。
“欢欢,这世上的人,谁都不能陪谁走一辈子的,无论他们如何,我都是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白成欢抬起头,晶莹如葡萄一般的黑眸望了萧绍棠良久,才点点头依在他的胸前:
“你说的,就再也不许改了。”
她想,她遇见萧家人,唯一的好处,就是萧家还有一个萧绍棠。
皇帝在头痛欲裂的时候,看到了林稻城的折子。
他忍着头痛略略扫了一眼,就暴跳如雷:
“逆贼,居然如此非议朕!他是想跟晋王勾结吗?”
满朝大臣集体沉默,没人敢劝。
唯有今科春闱之后被破例提拔到御史台的新科进士黄立春觉得这个时候正是用到他的时候,挺身站了出来:
“皇上,微臣听闻晋王在河东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有过逾矩之事,还请皇上详查!”
朝臣们都诧异地望了过去――这是继死在招魂台上的张怀瑾之后,又一个寻死的愣头青?
年轻人啊,总以为自己能匡扶天下,改变这个愈来愈黑沉的世道,却不知道这个朝廷,沉疴已深,谁也救不得了。
皇帝却并没有立刻就对黄立春发火,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中有些失望。
“朕记得,你是河东人氏?”
“回皇上,微臣正是河东平昌县人。”
见皇帝并没有发火,还记得他是哪里人,黄立春还有些沾沾自喜。
想要在仕途上大展身手,就不能畏首畏尾……
皇帝收回目光,淡淡地道:
“拖出去,下诏狱。”
黄立春懵了,朝臣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皇帝没再有任何的犹豫,就下了旨意:
“即日起,再有非议朕子嗣之事者,杀无赦。福州总兵林稻城,藐视君王,为祸一方,褫夺总兵之职,由镇南将军徐成霖将其缉拿,押解进京。”
威北候站在大殿上,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
既然皇帝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想要自己的儿子替他卖命缉拿林稻城,那他就慢慢等着吧,远隔数千里,且走且说吧。
退朝之后,皇帝一个人走在空寂的宫道上,觉得无边的寂寞袭来。
再也没有人能够劝动他了。
前世的黄立春,就以刚正不阿出名,他早就想杀了他,可惜成欢总是拦着。
这辈子,原本还想重用他,看来也是徒劳。
不过晋王……
皇帝想了想,终归是下了一道旨意去河东申斥晋王。
虽然之前晋王已经给他呈了密折表明忠心,但他还是要敲打敲打他,让他安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