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辰了,难道宫门今日不按时关闭了吗?”
皇宫的大门开启与关闭都是有固定的时辰的,他们今夜出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而此时,京城的街道都开始宵禁了,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沿街的窗户中隐隐约约透出灯光,长街寂寞中带着万家灯火的璀璨。
“无妨的,我们不回去,谁敢关宫门?”
萧绍棠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帝王专横,白成欢在夜灯中抬头看着他,年轻俊朗的皇帝,让她身边的乾坤天地都带上了柔和的色彩。
她也笑了,点点头:
“对啊,我差点忘了,你如今是皇帝了。”
“嗯,我是皇帝了,可你,也是皇后啊,我们回自己的家,自然不需要守着时辰,偶尔越矩,有什么不可以?”
萧绍棠牵着白成欢的手走在京城宽阔的街头,遥望着街道尽头隐隐约约的皇城,终于对那个地方有了归属感。
从虢州,到西北,再到京城,原本的那个四海皆可为家的少年,终究因为身边的女子,愿意落地在她身旁,却甘之如饴。
徐徐的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摆,在风中交缠,不管这人世间有多少阴霾,都仿佛能被这微风吹去,只余月下一片清辉。
圆盘一样的月亮还没开始新的一轮盈缺,正是皓月当空。
萧绍棠转过头瞧着身边的人,而身边女子正在仰头望月,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散步着月光投射的无数细碎光芒,温柔而愉悦。
他不由得就想起刚刚认识她的时候,那个虢州少女尖锐的样子。
“欢欢,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认得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成欢正专注地望着那轮今夜格外圆的月亮,纳闷儿今儿晚上都十七了,那月亮居然也没缺,正要跟身边的人分享这个发现,就听见他这么问。
刚刚认得他的时候啊……
月光下,女子的眼眸轻转,仿佛很努力地在回忆。
萧绍棠眼神温柔地侧头凝望着她,感觉以当日的情形来看,大概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们是在弘农县的娘娘庙后山,他差点误伤她,并且出言不逊,活脱脱的半吊子地痞流氓。
而她的回应,就是遥遥地一箭呼啸而来,让他们的纠缠就此开始。
但那个苦思冥想的女子却忽然在月下露出一个略略羞涩的笑容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颊:
“那时,我觉得你好像全身都带着耀眼的阳光,那样的生机勃勃,仿佛出现在人眼前,就能带给人无尽的生机――那时的我,多看你一眼,心底其实,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那时的她,不过是刚刚从皇陵侥幸逃脱的孤魂而已,而他,却带着世间难得的灿烂光辉,清风朗月,让她时刻戒备,不敢直视。
“自惭形秽?”
萧绍棠沉醉在她眼中那种自己不曾熟悉的仰慕光芒里,依然对这四个字难以置信。
“怎么会……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你面前自惭形秽才对……欢欢,纵然我已经九五之尊,可我总觉得,是我一直在仰视你。”
大概在先动了心的那个人心里,喜欢上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山巅皑皑的白雪,夜空皎皎的明月,即使有幸捧在手中,依然在心海上空高悬,毫无理由地让他永远珍而重之。
“仰视?”
仿佛这个词实在是好笑,她掩在唇角内的小虎牙完全露了出来,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比划了一下:
“你比我高出这么多呢,除了第一次我站在山崖边是俯视你,你告诉我,哪一次不是我仰视你?”
“不,你不明白。”
他抬手抓住在他额头上作乱的那只柔软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紧紧贴在心口的位置。
“你不明白因为爱一个人,有多么卑微,多么患得患失,多么……害怕自己不够好,怕你的世界里,我并不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不明白?
她摇摇头,顺势伏在他的胸前,听着那怦然而动的心跳,声音里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萧绍棠,我这些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怎么会……”他没觉得她有特别过分的地方啊。
“不必宽慰我,我知道我挺过分的。”她打断了他的否认,因为不管萧绍棠有没有这样觉得,她自己总归是心知肚明的。
“萧绍棠,那日我跟你说,我认命了,不是说说而已的。原谅我,这些三个月以来,只记得我的爹娘不要我了,只想着要如何讨好挽回,却忘了,我的夫君,已经是皇帝了呢。”
“我原本是想要强求的,可我从你给石婉柔赐婚那一日起,是真的明白了。有些东西,以我的命运来说,强求,是会永远的求而不得的。我若是再强求下去,实在是踩着你的自尊,你的脸面在强求。”
她伸展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紧紧地将他抱住:
“萧绍棠,你要相信,如今,在我的心里,你虽是排在第二位,但你真的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那个人,今生今世,除非黄土白骨,否则,谁也不可能再将你从我心中摘出来的。”
原本听到这样深情的告白,萧绍棠心头都有些颤栗,可他环抱着她的手臂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我,我只排在第二位,那,那第一位,是不是,还是威国公夫人……”
“第一位啊……”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僵住的脸:
“当然是我们的孩子啊!难道在你心里不是吗?”
“你!”
萧绍棠那颗几欲破碎的心瞬间回复原位,可惜他还是不甘心啊。
他干脆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咬牙切齿:
“那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以后我们每多一个孩子,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要下降一分?“
鼻尖上微微一痛,白成欢瞠目:
“这……你想得太长远了吧,这一个还没出生呢……”
“一点都不长远!”
萧绍棠很有危机感,他刚刚战胜了欢欢的亲爹亲娘们,这又有孩子来抢位置了。
甚至他心里瞬间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照这么排下去,那,那这个孩子要是个皇子的话,以后干脆就不要再生了,免得孩子多了,他指不定会被她发配到心里的哪个犄角旮旯去!
可这话,他觉得他要敢说出来,她定然会觉得他病得不轻。
他将她按回自己心口,无奈却又坚定地强调:
“总之你给我记住,不管有多少个孩子,你在我心里,都是第一,第一!你至少,保证我第二的位置不许变!”
白成欢伏在他怀里,双肩不停抖动,笑得几乎要抽筋了。
她嫁的这个人好傻,可是她好喜欢。
满心的欢喜,将前生的种种悲苦尽数替代,她大概可以预见,她这一世,真能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