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不能言。
桃幺父母对她的爱,厚重如山,几乎叫她一个陌生人窒息。
她甚至不敢抬头正视桃家二哥。
即便,她没有偷盗桃家的禁物,然,禁物就在她的身上,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此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
她终归要做些什么。
“二哥,我不懂,便阿爹不是家主,也不能叫桃家随意打杀吧?”
“不是随意。”
“诶?”
“七师姐出面作证,说亲眼看到你从禁地偷出了禁物。有了铁证,族里便要搜陶然居,阿爹不肯,才被大长老一剑封喉。”
七师姐?
增城外,真正的桃幺,曾被人一箭射死,那射死她的人,便是她的七师姐。
桃家二哥再言:“阿爹一死,本就病着的阿娘又被抓去严刑拷问,可阿娘誓死不屈,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没多久,族里来抓我和大哥,是大哥掩护我,让我赶紧跑。大哥说,让我来昆仑找你,再不要回桃家去。
可——可小幺儿,那是阿娘和大哥啊,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桃家折磨死,却躲在昆仑无动于衷呢?”
是不能,可——可她不是桃幺,她只是一只妖,一只没有多少修为的妖。
桃家二哥察觉到桃夭的冷淡,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他目光沉沉,几乎含着恨意问:“小幺儿,你该不是不想离开昆仑,你该不是不敢和二哥一起回家救阿娘和大哥吧?”
“我——”
桃夭欲答,桃家二哥却陡然提高音量,撕心裂肺地问:“小幺儿,你可别忘了,阿爹会被打死,是因为一心要护着你,还有阿娘和大哥被囚禁被折磨,也是因为要护着你!他们对你这般好,你却要忘恩负义吗?”
“不是的。”桃夭急忙上前半步,想要制住桃家二哥,否则,避在殿外的师兄们,该什么都听见了。“二哥,你别急,我没说不回去。”
“骗人!”桃家二哥嘶吼,“桃幺,二哥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你根本不想回桃家,不想去救阿娘和大哥——”
这人已经因为惊惧,几欲疯狂。
荼蘼殿外,一二三四四位师兄你推我搡,拉拉扯扯地挤了进来,为首的二师兄扬着一张欠抽的小脸,嚷嚷:“诶呀呀,这是怎么了?好歹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桃家二哥抹泪,别过脸:“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来错了地方,还以为你入了昆仑,能稍稍懂得做人的道理,却不想你比过去更自私了。
也是,你一心想上昆仑,如今成了愿,哪里还顾得上桃家如何?你不回去桃家,我自己回去,便是死,我也要和阿娘和大哥死在一处!”
说罢,桃家二哥决然转身,将要冲出荼蘼殿。
四师兄眼明手疾,拽住桃家二哥,而后严肃地对桃夭说:“桃师妹,你是昆仑弟子,切莫辱没了昆仑的名声。”
“……”事情已然脱轨。
这会儿就算她聪明盖世,也没办法说出一个万全的借口,毕竟昆仑山的人都知道,她桃夭上昆仑,是为避祸。
如今,家中亲人为护她,父已死,母和兄危在旦夕,但凡她还是一个人,便决不能留在山中,坐视不理。
“四师兄,我没有。”
“哼。”四师兄冷嗤,却是不信。
三师兄见四师兄面色凛冽,急忙打圆场:“老四,别吓坏桃师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已经被家里的事情吓傻了。她不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你却还骂她要辱没昆仑名声,岂非雪上加霜?”
“我——”
“就是,就是。”二师兄急忙颔首,“老四,你也不想想,能被景之上仙看上的桃师妹,有可能是辱没昆仑仙境的无耻之徒吗?”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彻底没有退路。
她虽然是一只妖,但她也是凡人桃幺,她既占了她的名,桃幺的因果便会落在她的头上,她躲不掉。
避无可避,那就迎难而上吧。
桃夭勾唇,可怜兮兮地看着桃家二哥:“二哥,连二师兄和三师兄都明白的事,你作为我的二哥,便这么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子吗?
阿娘和大哥受累,我怎么可能真不管不顾?只是,现在的我在景之上仙跟前伺候,能不能回桃家,你总要等我问一问上仙,是不是?”
桃家二哥惊诧:“你真去了景之上仙身边?”
“嗯。”
“太好了,小幺儿!你若得了景之上仙青睐,便就算狠辣如桃家人,也不敢对你如何!”
只怕未必。
四师兄说得好,叫她不要辱没昆仑威名,可昆仑威名之于人间还剩下多少,恐怕已经是个未知数。
她是上了销恨山,成了上仙的身边人,但这种聊胜于无的名声,连昆仑修者都没当回事,何况是对连自己亲人都能随便斩杀的桃家人?
桃家二哥,当真有些天真了。
桃夭带着唯一的希望看大师兄,昆仑有规矩,山中人不得准许,不得私自下山,她能不能下山,还得看大师兄。
大师兄十分恨她,说不得会夹带私心,不肯放她下山。
然,她错估了大师兄的正直和无私:“桃师妹,你放心,我立刻传讯给上仙,想来上仙不会不肯。
便上仙不肯,有大师兄在,桃师妹也尽管先斩后奏,若将来上仙问起,做师兄的为师妹一力承担。”
“……谢大师兄。”
大师兄颔首,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桃师妹,此去桃家,你不必心急,想留多久留多久,定要将家中事情完全办妥。”
呵,这根本是不希望她再回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