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阑等了鲍威尔先生两天,不见他前来,便知道出了事。他一向是个守约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失约。沧阑放心不下,给廖磊去了电文,说明情况,决定再多留几天。他一早去了报社,找报社的人打听,但他们告诉他,鲍威尔先生已经两天没有到报社了,算算时日,他竟是最后一个见到鲍威尔先生的人。
一阵冷风突然刮起,沧阑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不一会儿,阴沉了两天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夹杂着细细的雪粒子,一股脑儿扑到沧阑脸上。他心底升起一丝寒意,很快又扩散开去,无边无际,压过了他身体上感受到的寒冷。有报童举着报纸从他身边跑过去,用因为变声显得沙哑的声音,高声呼喊:“卖报,卖报!特大新闻,国民军昨日进驻南京,直逼上海!”
“给我一份报纸!”沧阑叫住报童,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那报童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把拿在手中的报纸塞进布袋,慌慌张张向斜前方的弄堂里跑。沧阑捏着零钱,微微发愣,片刻之后,便向那报童跑开的方向追赶。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沧阑还是认出来了,那个报童,是子浚。自他在北京偶遇子浚,这一年多,他随着部队辗转大半个中国,却始终没有忘记要找那个孩子。他多次去信给沧芸,让她在北京多方找寻,却想不到子浚在上海。
子浚在弄堂里绕来绕去,跑得飞快,沧阑跟在后面,竟一点一点被拉开距离。他心里焦急,想着曾让子浚跑掉过一次,便使足了劲狂追,他知道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再跑掉。
“子浚!”沧阑追着子浚到了一条弄堂的尽头,终于抓住了没有去路的他,“不准跑!”他的语气带着点气恼,更多的是担心,听起来很是严厉。子浚盯着沧阑,眼睛冷冷的,问道:“你是谁,凭什么命令我。”
“我是你三叔。”沧阑强调。
“我爹没有兄弟,哪里来的三叔。”子浚哼了一声,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在他心里,宝培才是他的爹爹,至于纪家那个所谓的亲生爹爹,他可不认。他记得很清楚,纪家的那个女人是怎样把他骗过去,让他失去了娘亲。
沧阑柔声道:“子浚,我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看到了太多不属于你的年纪该看到的东西。可是,你要知道,我很关心你,火车上你遇到的那个阿姨,也一样关心你。我们没有恶意,只想着无依无靠的你,在我们的照顾下,生活得好一些。”
子浚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动容,然而,他很快又注视着沧阑,退去冷漠的眼睛显得平和许多,却暗藏倔强:“我生活得很好,爹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们一家人很快乐。”他一连用了三个“很”字强调,想让沧阑死心。
“那好,你带我去见你爹,我要亲自和他谈谈。”沧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子浚的话勾起了他的记忆,他大概猜出了是谁,“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爹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就不再勉强你。”子浚有些怀疑,问道:“你说话算话?”沧阑点点头,道:“子浚,我想你记得,我没有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