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围了一大群人,都是粗布麻衣的穷苦人,个个气势汹汹地瞪着跪坐在地的女人。那女人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神情凄楚,一直哀求众人放过孩子。李伯见爹出来了,赶紧过来说:‘老爷,我看这大嫂挺可怜,你帮帮她吧。’众人见爹衣着光鲜,知是主事的人,就都围了上来,道:‘这位老爷,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事理的,一定要主持公道。’爹要他们慢慢说,总算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那群人被爹打发了。爹将女人和孩子带回家中,问女人姓名,住哪里,女人只会笑,或者紧紧抱着孩子,哀求放过她的孩子。爹请大夫来看,才知道女人是产后惊风,又受了巨大的刺激,恐怕不久于世。果然,一个月后,女人就死了。爹和娘商量之后,把她的孩子收养下来,就是卓羽。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
熙扬皱着眉,重重叹气:“她叫桑柔,是家母闺中好友,没想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世事真是变化无常!”熙扬这话本是有感而发,让丝娆也想起去世的父母,心中顿时酸涩不已。“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熙扬闭起双眼,丝娆说了声保重身体,便自去了。一见丝娆带上门,熙扬就无力地坐在床边,死死咬住双唇,才能止住身体的颤抖。或者,初春清晨的风,真的是太刺骨了,让他控制不了蔓延在全身的冰冷。片刻,熙扬又惊跳起来,开始收拾随身的衣物,留了封信在桌上,不告而别。
熙扬的突然离去,对纪家其他人并没有多大影响,但却让丝娆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不顾还未痊愈的身体,匆匆离去?难道如他信上所说的,为了生意?而熙扬这次离去,是不是赶去要把卓羽的身世告诉给他?丝娆心里有太多疑问,加之闵蕙警告的话语,更搅得她心绪不宁。这样猜疑不定的思绪,让丝娆整个人恹恹地,胃口也差了很多。不多日,丝娆就瘦了一圈,然而,沧阑对这些却一无所觉。
沧阑自舞会之后,就被纪老爷子派去十六铺码头清点帐目,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里也带回一大堆帐册,丝娆竟很难与沧阑说上一句话。这又增添了丝娆不安的原由,她早已经习惯与沧阑谈诗论文,如今骤然改变,似是不详的预兆。
丝娆的日子突然又恢复到她刚嫁到纪家时的样子,甚至比那时候还寂寞。那个时候,她还有卓羽的来信做安慰,而这时候她彷徨无助的心情,竟找不到一丝慰藉。不知不觉,丝娆也开始学着大太太念佛,她经常去大太太的佛堂,与大太太一齐跪在佛祖前,用这种方式来祈求一切如常,尤其是保佑卓羽平安。
大太太时常会看着丝娆,眼泪就下来了,她会拉着丝娆的手,以一种悲凄的语调叹气。一次,丝娆忍不住问大太太有何心事,大太太说:“看着你,我就想起你母亲,如果不是那场火,也许她不会那么早就去世。”
丝娆低头,眼眶有泪水转动,想到爹娘为她和卓羽能读书识字,日夜操劳,最后相继去世,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丝娆,你可别怪我一再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止不住心底的伤感。”大太太又再叹气,幽幽的声息像极了丝娆母亲的叹气声,这忽然勾起了丝娆心底沉睡的记忆。
那场大火起得很突然,三更半夜首先从范老爷和太太的屋烧起来的。照理,范老爷和太太即便是从火场逃出来,也应该是衣衫不整,可丝娆记得那天他们都穿戴整齐,一点也不像半夜被大火惊醒匆忙逃出的人。最奇怪的是,丝娆记得在起火的前天,家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一个也没留下。现在想来,丝娆只觉得,爹娘是事先知道会有那场大火,又或者,那场火根本就是爹娘放的。可这又是为了什么?既然知道会有大火,爹娘又为何不带出足够的钱物,只是娘带出了一点首饰?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丝娆止不住颤抖起来,如果说那场火不是意外,那整件事里,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