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天锡周身痛的无法入睡,想起从前轻裘骏马,狡童美婢,往来俱是名公贵族,结交的都是名闻天下的豪士,哪料到有一天居然会在这阴暗潮湿、处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牢狱里过夜!想起这几日所受屈辱,忍不住低低饮泣。
正自难过,忽听端卿遥遥说道:“快别哭了,哭也无益,早些睡了,明天丁仲元难免还要过堂。”
天锡不由自主又抖起来,哭道:“没想到丁仲元如此狠毒!”
端卿道:“我以为你已经安排好后路了,怎么这时候又回来被他抓到?”
“我安排好母亲,想到若茗,终是放心不下,只说丁仲元与我家有旧,想必不会为难,所以大着胆子来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端卿正要回话,忽然听见狱卒的脚步声,忙闭了嘴倚在墙上假装睡熟,心中思绪翻腾,看来天锡是为了若茗才落入囹圄,这一番深情委实难得,若是有机会出去,定当竭尽全力救他,要是若茗喜欢的是他,就成全他们吧!往日想到此节,不免心酸,此时居然心神空明,一片宁静祥和。
翌日一早,果然拖着天锡又去过堂,端卿这里眼巴巴送了他出去,刚要躺下,忽见狱卒神神秘秘来回道:“叶解元,有人要来看你,我见你们可怜,网开一面,待会儿人来了你莫要声张,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不但我得了不是,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端卿心如明镜,知道必是家人花了重金才得了机会进来。只是怕他们见了自己的挨打的模样未免悲苦,忙将破衣勉强掩住,又要了水将脸洗了洗。闭着眼晴养神,静等见人。足又过了一顿饭功夫,才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进来,端卿只疑惑是谁,走近来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若茗!
他由不得脱口说道:“怎么是你?快出去吧,这里肮脏的很,不是你待地地方。”
若茗早已哽咽难言,勉强答道:“没敢让伯父伯母来,怕他们看见你挨打心疼。我爹给了牢头一百两银子,好容易我才进来。”又盯紧看了看他,失声道:“哥哥,怎么打成这样子了!”
“没事,看上去重,其实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不碍了。妹妹快回家吧,这里又脏又臭没法待,要是丁仲元找上你们。什么事都推在我身上。”
若茗又怜又愧。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怔怔望住他。半天方才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今生决不负你。”端卿如电掣雷击。顿时呆住。
却说天锡上堂之后。不等挨打便叫道:“丁仲元。余家往日并没有亏待你。你拿住我也没话说。只管把我解去京里便是。何苦左打右打?我实在没有同党。你拿住我足够向东厂交差。为何非跟我过不去?要是我扛不住寻了死。你怎么向东厂交代?”
丁仲元连着几天拷打。见他虽然喊疼害怕。却说不出什么。也知道他并没有同党。只是今天他提他上堂。却是另有所图。昨天衙役回来。虽搜罗了三四十封书信。他逐一看了。没一件是他给余应升写地。他想到把柄还在叶水心守着握着。真真寝食难安。思虑了大半夜。才想出一个主意。此时听见天锡喊冤。便笑道:“我也不想打你。好歹你我还是旧相识。罢了。要不打你也容易。我只问你。你跟叶端卿相识多久?”
天锡见他问这个。不免一愣。道:“一年有余。”
“太少。我不信才认识一年你就把周顺昌交给他。他又肯担着性命替你跑腿。要是你说五六年还可信些。说不定叶家跟你爹也相识。”
“叶家并不认识我爹。去年我来昆山才认识地叶端卿。”
丁仲元冷笑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没法替你开脱了,来人啊,再打!”
板子打到身上,天锡才渐渐明白,高叫道:“你是要我拖端卿下水,说他也是东林党?”
丁仲元笑而不语,一边点点手让衙役住了棍。天锡哎哟着喊疼,又道:“我不能这么坑人。”
“反正他也跑不了。要是他也是东林党,你把他挖出来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东厂能网开一面,救他还是救你自己,就在你一念之间。”丁仲元笑微微地,心道,只要余天锡招供叶端卿是东林党,当堂就能把叶端卿打死,叶水心也跑不了,那时候哪怕有十封信也没用了!
天锡被拖下堂时,丁仲元的话犹然在耳边轰响。伤口越发疼的厉害,搅得他的思绪也翻腾不止,不知何去何从。
两人拖着他扔进牢中,远远听见啜泣的声音,天锡尽力望去,见端卿牢房跟前趴着一个小厮,想是来探监的,不由心酸,他还有家人来看,我却已家破人亡了!往日富贵如同烟云,一夜便飘荡无踪!
忽听端卿道:“天锡回来了,你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