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明奇道:“你开玩笑的吧?我又不是没跑过江湖。从没听人说起过他。”
“那时师伯还不叫这个名字……”
“哦?他那时叫什么?”盛思明难得听到师父的过去,不由两眼发光。^^^^
“这个……师兄以后自己问师伯罢。”白柔娓娓续道,“我听闻这套刀法取意于古曲《若水》。传说,此曲由古时一名落魄琴师耗毕生之力谱写而成。他死后所留下的无名曲谱偶然为白家一位先辈所得,修饰润色而成今日之曲。因那琴师生前常沿若水卖艺,故以《若水》名之。”
“原来你要把这个什么《若水》弹给我听?”盛思明不以为然,“可我对音律一窍不通,未必能明白。”
“世间万物自有相通之处,师兄若认真体会。必有收获。”白柔轻声解释,“《若水》分为四段:《跳溪》、《静江》、《淘沙》及《潮生》。《跳溪》灵动,《静江》轻柔,《淘沙》激昂,《潮生》恢宏。四段风格各异,变化繁复。弹奏极为不易。因此白家那位先辈故去之后。极少有人学奏此曲,以致此乐几成绝响。我虽从师父那里习过此曲。恐怕也不得其法。能否让师兄领悟此曲真意,我并无把握。”
“反正也只是试试,不成又没损失。你弹吧。”盛思明却很想得开,闭上眼睛准备细听。
白柔素手挑拨琴弦。琴音跳跃,正是第一段《跳溪》。盛思明不明乐理,但脑中却有一幅幅景象浮现。山泉叮咚,滑过溪底青石。溪流潺潺,触手温柔一片。两岸青山含笑,山花摇曳,芳草萋萋。林间小鹿轻盈跃至河边,惊动了枝上松鼠……
琴声忽而低落,再响起时已是《静江》,乐音愈发悠扬。夕阳下,江水安静的流淌,似是老人祥和的面容,又似少女娇羞的脸颊。牧牛归来的孩童从牛背上跳下,一头扎进河中,象滑不溜手地泥鳅。清亮的渔歌穿梭江上,掺和着河边浣衣姑娘的欢笑。继而琴音如诉,有如夜幕深沉。天边月明,旁边稀疏几点星辰,晚风吹皱一江春水,静谧的河面上波光粼粼。若水似乎也在此时睡去,静待明天的朝阳……
铮铮两声,琴声忽的高亢起来,是激流勇进,是大浪淘沙!湍急的河水在狭窄的山谷中奔腾,溅起滔天巨浪。河水猛烈的撞击河中耸立的岩石,怒涛地声响掩过了纤夫不屈的号子……
听到这里,盛思明按捺不住的睁开眼,杂乱的景像中,刀法地招式竟纷涌而来,一一闪现。一招一式仿佛隐隐与琴声契合相映。正如白柔所言,这套刀法和音乐确有相通之处。刀意与乐音契合,互相呼应,仿佛一股浪涛在他胸中涌动。以前不曾想过的一些细微之处渐渐清晰起来,汇成一股激流。
他一跃而起,手中的刀和着琴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白柔眼波微转,欣慰一笑,复又专注于抚琴。
琴声陡然一升,变得铿锵有力,全无女子的柔媚。五十弦翻,迭荡的仿佛已非琴声,而是两军对垒,铁马兵戈。若水白浪翻滚,和着沙场弓弦号角之声,分不清是天怒,还是人怨。
盛思明雄姿英发,手里地刀唰唰几声,先似大江东去,后似浊浪淘沙,再似惊涛拍岸。白柔琴声忽的回落,有若银河飞泻九天。高昂之气顿失,转而声声悲凉。阴沉的天空下,是被血染得暗红的土地。无名尸骨遍野相望,哀鸿悲鸣。而若水依旧冷漠的流淌,亘古不变。最后的《潮生》却忽而一转,尽扫前段悲凉,有如豁然开朗,平和大气,仿若奔腾的江水终于汇入海流。浪潮平稳起伏,那是大海特有的节奏。海天一色处,白色海鸟盘旋。海风微带咸腥,一呼一吸间,让人浑然入忘我之境。盛思明的刀法亦由迅急快捷转为舒缓流畅,有若游龙翱翔云间。待他最后一式使出,《若水》也近了尾声。
曲已终,音韵尚存。空气隐隐流动,似乎还带着残余声响。盛思明缓缓收刀,赞道:“好曲。”
他转顾白柔,白柔犹带笑意,双手却不自然地缩进袖内。盛思明奇道:“怎么了?”
“没事。”
盛思明走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伸手。”
白柔迟疑了一会,慢慢把手伸了出来,只见指上血痕斑斑。盛思明惊呼一声,慌忙找来伤药,一边为她涂药一边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白柔苦笑:“到底不该逞强,这曲子本就不是我所能驾御的……”
盛思明数落:“下次可不许这样。真是的,弹不了就不要弹嘛……”他留意到白柔笑容古怪,一如她刚回来的时候。不详的预感再度浮上心头,他忍不住问:“怎么,我说错话了?”
“没有。”白柔说着,轻轻自他手里挣脱。她轻抚琴身,似乎想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记忆里。接着她全力将琴掀起。盛思明猛然起身扑了过去,却终究晚了一步。琴身于半空翻滚,最后摔落于地。陪伴了白柔多年地旧琴触地,立刻四分五裂,颤抖着发出它最后地悲鸣。
最后的颤动中,白柔慢慢抬头看盛思明。她眼中疲惫深深,语调却平静依然:“只是,没有下次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