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更加艰难的等待。无数次,张寿龄看到父亲半夜爬起来,拎着灯笼往大门口走。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好一阵子,才慢吞吞重新将大门关好,吹熄了灯借着星光往后屋里挪。父亲是盼着老三回来,同时又怕盼来的是县城里的侦缉队。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为了在鬼子面前表功,把所有跟抗日队伍有关系的家庭都盯得紧紧的。张松龄坟头的青草虽然已经都拔了好几茬了,侦缉队里头的汉奸们却巴不得坟里头的人能活着走出来。那样,他们就可以抓了张松龄去领赏,顺手也可以把老张家给抄了,赚一笔做梦都要笑醒的横财。
因此,老三松龄还活着的消息,在整个鲁城只有张家的人和铺子里的两个大伙计知道。父亲和张寿龄从来没跟外人说起过,哪怕是朋友们善意地向父子二人表达慰问时,也强装悲伤地抹抹眼角,绝不敢把心中的秘密暴露出来。特别是在老三松龄成了的人之后,整个家族更是加倍的小心。连出塞做生意,都变成了张寿龄每次都亲自带队,除了知根知底从小当作自己人培养的两个大伙计之外,连个帮忙在沿途照顾牲口的小工都不敢雇。
私下里不止一次,张老汉与已经代替自己掌管整个家的张寿龄商量,希望他找机会把老三松龄从草原拉回来。即便不想再干二十六路的连副了,至少也别跟着游击队干啊。那事情说起来光荣归光荣,可谁知道今后行情怎么样?!万一哪天国民党和再像当年那样翻了脸,岂不是又要被小鬼子杀,又要被政府军杀?!两头都是仇家么?!
张寿龄原来也很赞同父亲的提议,但自打今年春天跟红胡子喝了几顿酒后,却彻底放弃了这种念头。每当父亲再于他耳边唠叨着要他寻回弟弟,他就笑一笑,煞有介事地回应,“就老三那性子,您就是把他给绑回来,用不了三天,他也得去青龙山上继续扛枪打小鬼子去!左右是要冒险,还不如让他继续在口外冒!好歹还不会被小鬼子和汉奸给认出来,牵连到家里。万一哪天真的把小鬼子打跑了,他就是个大功臣!骑着马带上警卫往咱家门口走一圈,整个县城杂货,今后都得从您这里走!”
“可,可他现在,现在跟的是,啊!”张老汉指使不动自家大儿子,只好再三强调小儿子所面临的风险。“当年,当年韩主席,韩主席可是杀,可是把整个鲁南的都杀了个干净!”
“所以韩主席才被蒋委员长给枪毙了!死的时候连个说情的都没有!”张老大看了看父亲,继续小声开解,“咱们做生意啊,都讲究个物以稀为贵。国民党好是好,可这军校那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一大堆,谁会拿老三当个宝贝啊?!而游击队那边呢,像老三这样既读过书又懂得打仗的人就是缺货,花钱请都请不到。况且今后,谁能保证这天下一定就是国民党的啊?万一让得了去呢,咱们家岂不更是赚到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