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逢(八上)
“杜,杜歪就这么死了,。”很多年之后,张约翰从自家祖父张松龄嘴里听到杨家桥之战时,忍不住大声追问。
虽然在祖父的故事当中,杜歪嘴所占的篇幅很短,但是这个人却给张约翰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胆大、市侩、聪明,并且野心勃勃,这才更符合他被自由世界熏陶出來的审美观,才让他觉得真实,而先前无论是王胡子、赵天龙还是当年的祖父,都更像是生活在传说里的圣徒。
“沒有,他的身体很远比一般人结实,运气也比一般人好得多。”在自家晚辈祈求的目光当中,张松龄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那颗流弹打中了他的肋骨,卡在了上面,伤口乍一看血肉模糊,实际上里边的内脏一点儿事情都沒有,。”
“噢,我忘了他当过土匪,体质远比普通人好了。”张约翰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彻底落回肚子内,想了想,自己给出补充,“那个时代在中国也买不到抗菌素,估计病菌还沒产生耐药性。”
“应该也有你说的两种因素在内吧。”张松龄想了想,对孙子的分析表示赞同,“对了,前年我给介绍到你家借宿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你歪嘴爷爷的亲孙子。”
“您说的是杜宾,。”张约翰立刻从记忆里翻出來一个桀骜不驯的年青人,满脸诧异,他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由于此人的名字实在有些搞笑,而且由于此人出手绝对阔绰,在大学里当讲师的父亲,接到祖父的电话之后,还与母亲为了到底准许从中国偏远地区來的客人在自己家中借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事情争论过好几回,哪想到从机场接到杜宾的第三天,此人就被一家中国公司的驻美分公司从家里接走了,随后沒几天,就用现款在著名的富人区买了栋占地八百余平方米的豪宅,当张约翰再见到此人时,已经过第二年圣诞节,來给父亲拜年的杜宾开着一辆油耗高达二十二升的悍马,从头到家一色范思哲,看上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客人走后,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的父亲,再度开始于妻子面前抱怨起祖父的迂阔,让一个拿干薪养家的穷讲师,接待一名如假包换的阔佬,不是故意给人添堵么,,您老人家看我不顺眼,也沒必要用这种办法來打击人啊,有本事你别那么早离休,也给我安排个市委书记干干啊,哪怕是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我也不用买个校区房还得用贷款,并且债务一背就是三十年。
那也是促使张约翰决定回国一趟,彻底了解祖父当年经历的几个主要原因之一,他不明白,父亲嘴里那个狂热且教条的祖父,怎么会有如此阔气的朋友,,父亲嘴里那个既不民主又不廉洁的故国,怎么会在二十世纪末期焕发出如此惊人的活力,,按照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预测,她应该已经崩溃了好几次才对,谁能想到她却一直大步向前走着,并且还有越走越快,越走越结实的奇迹。
他把所有疑问藏在心底,一直沒有向爷爷寻求答案,他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來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以及自己的家族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二十世纪末所走过的真实历程,他对这段在图书观里已经被渲染得五颜六色的历史充满了好奇,他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沉迷了进去,成了一个并不纯粹的观察者和记录者,并且在不知不觉地间从爷爷略显啰嗦的讲述里,挖掘出一个又一个伟岸的身影,结合自己的主观臆想,将他们复原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