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忧。
长安城里,某个叫李广利的少年人疯了,全身溃烂,吃屎喝尿,整日介光着身子在宅子里又哭又笑,估计也没多少日子可煎熬了。
刘彻听说后很是心疼,专程去看过一次。
结果,看到李广利如今的模样,登时便没了兴致,只是轻飘飘撂下一句‘让御医好生调治’,便迳直回到未央宫;连带着,他将李延年也打发出宫,口上说是让他去照顾李广利,实则也怕自己染上那种所谓的‘霉毒’吧?
听说此事后,杨川只是一笑了之。
弄死一个李广利,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可高兴的,因为,他眼下的麻烦比李广利可要大很多。
刘彻限定,三日后便要见到钱粮。
杨川却看上去有点无所事事,在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刘满、织娘、娜仁托娅、张安世、霍光等人,大张旗鼓的去‘郊游’了。
长安城外,残雪斑斑,黄泥大道上甚是泥泞。
远处的秦岭山脉影影绰绰,戳出几根刺天的巨峰,顶着一层皑皑白雪,配上其半山腰以下的苍翠古松,倒也颇有几分意味。
杨川掀开车帘极目远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让一旁侍奉的刘满、织娘忧心忡忡。
“杨川小郎君,你到底有没有办法筹集足够的钱粮啊?”刘满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若是弄不到钱,本妾身这便进宫去找刘彻,就算抓破他的面皮也要给你求情。”
织娘也甚为担心,毕竟,刘彻那种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一旦抓住把柄,就算不夺爵罢官,估计也让杨川栽一个大跟头。
杨川摆手,温言道:“带你们出来散心,不好好看风景,胡思乱想什么呢?”
“放心吧,不就是一两千万钱么?”
“本侯按时交付给他便是了……”
……
‘五陵塬’是后人的说法,眼下,这片处于咸阳与兴平之间的地方还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建筑工地,近十万民夫、官吏、苦役在此修筑皇陵。
因为是埋皇上的地方,所以,即便如杨川、刘满这等身份想要进入,也是不可能的,故而,杨川一行人只是远远瞅了一眼,便调转方向,向东南方的一条大河走去。
在河边,杨川令人搭起帐篷,生起几个白铁炉子,便开始撸串饮酒讲故事。
“你们可知道,富人与穷人之间的真正差别是什么?”
“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体格有多棒,手艺有多好,聪明才智有多高,而在于他们所处的一个圈子里,全特娘的是富人,所以,他们挣钱就成了日常生活,相对就容易很多。”
“而穷人呢,之所以迟迟翻不了身、成不了狗大户,最关键的便是他们太能干了,身体好,脑子灵活,手艺高超,可能就连皇帝都会夸赞他一句:这活儿好,该赏。”
“但是你们要知道,赏钱就是赏钱,可不是真正的钱。”
“钱是什么?有人说,它是粪土,有人说,它是万能药,有人说,它的百祸之根、万恶之源,是让男人变坏、让妇人变骚、让曹襄那般人都能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的玩意。”
“这些话,说的对也不对。”
“总而言之,钱粮之物是好东西,能让一个人、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傲然而立,但一个弄不好,却又容易轰然倒地。”
“让我说啊,这世上的钱粮之物,无非就是一个符号,一个用来交换的数字,并没有实际意义;同时呢,那玩意儿还有一个名字,叫刀。”
“杀人的刀,诛心的刀。“
杨川今天的废话特别多,让几名学生都有些不太适应,只好直勾勾的瞅着他发愣,每一个人脸上的迷茫之色更加浓郁了。
“如何才能将狗大户们的钱粮弄出来,暂时变成咱们手中的肥料?这好像还是一个问题,你们都动一动脑筋好好想想。”
“毕竟,办法要比困难多一点点。”
“此外,你们现如今所思所虑者,关键在于揣摩人心,富人的心,穷人的心,绝对不一样,你们要慢慢体会。”
“就譬如面对一块田地时,富人的想法和实力,让他们一切都追求最好、最实用,无论是牲口、粪肥、粮食种子,还是负责给他们耕田种地的农夫、仆役,也力求最好的务农好手,所以,人家那一块田的产出,从一开始便是全村最好的;于此相反的是穷人。”
“穷人之所以穷,不仅仅因为手里没有钱粮,还在于一个凑合。”
“人骗田一天,田骗人一年,这种庄稼的事情,哪能凑合啊?”
“你越是凑合,你那一块田地里就越长不出好庄稼,越是没有好庄稼,你便会越凑合,最后的结果,自然便是破罐子破摔,终究还不是一场空?”
这一场谈话持续时间很长,直到日落西山、薄暮降临时,杨川才起身:“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
次日一大早,杨川破天荒的起了一个大早,开始坐堂‘办公’。
大农令两百多名新来的属官、吏员和杂役,都是刘彻一手安插进来的人手,杨川使唤起来也毫不客气:“那个谁,你即刻将这一份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各郡县,着令他们在半个月后,将辖地名门望族、食邑封地和商贾富户的名单火速送来大农令。”
“那个谁,将咸阳、兴平一带的耕地、山林、沼泽、矿山、河流水文等详尽档案资料调取出来,本侯有用。”
“那个谁,本侯这里有一份名帖,你带着名帖去,就说本侯今晚在天府人间大宴宾客,有一笔大生意要跟大家谈谈,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发财……”
“……”
三下五除二,杨川便将一大摊烂事全部处理妥当,整个人便松弛下来。
他来到后堂,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却无非是椒盐鹿肝,清炒冬笋,爆炒羊羔肉,黄焖鸡小米饭,七七八八的,差不多也摆满了一大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