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她一直心心念念,却苦于缺乏门路,怎么也弄不到的路引。
崭新的文书,甚至还可以闻到纸上散发出来的新墨气味,鲜红的官府大印盖在显眼的地方,很是惹人注目。
第二封纸袋里,又可以瞧见一份户籍迁移公文,将名唤聂然之人的户口,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两处都是不怎么知名的小城,也都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治安稳定,民风淳朴,其中一处,甚至是聂然在研究了南楚地图后,计划隐居之处。
再来,则是一份身份证明,五代以内是干什么的,出生年月,家里营生,都编织得天衣无缝,倘若聂然不是尚算清醒,几乎要错以为自己真的就是纸上所描述的那人。
聂然静静地看完,十分仔细小心地,将所有文件重新装好,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再抬眼望向依旧一脸谦恭微笑的沈开:“我想见你们东家。”
沈开道:“东家此时正在休息。”
聂然毫不犹豫:“无妨,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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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沈园这么久,聂然第一次进入东家居住的院落。
从前她就算住在这院落边上,每次路过院子门口时,都可以闻到,从院里逸散出来的,空灵清冽的淡淡茶香,但她一次都没有想入内,并不单因为沈园禁令,也因为有些东西,她不想去触碰。
可是今天沈开送来的东西,却逼着她做出决定。
沈开说东家在休息,他进屋,她便在门外等。
院子里引了一条澄澈的流水,蜿蜒地穿过青碧的竹林,聂然坐在一丛竹子下的石墩上,无聊地左右四顾,却意外发现,竹林中已经有一个人影,半蹲在地上,在她之前已然到来。
聂然侧了侧身子,避开竹林的遮挡。
那是个衣衫如雪,容色如雪,长发也如雪的少年。
披散及腰的雪白长发下,是宛若冰雪般美丽的容颜,眼眸的色泽比常人淡上许多。
看见少年的形貌,聂然顿时想起来沈园仆役们口中所说的,东家的“养子”。
据说,这位东家的养子是个哑巴傻子,可以盯着一朵花或一片叶子看几个时辰,他从不开口,旁人对他说话,他也不理会,好在这少年不会给人惹麻烦,沈开也说明过少年的白发是得了病,仆人们不怎么厌恶害怕,只是平日里的窃窃私语却是少不了的。
似乎觉察到聂然的视线,少年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他原来就在看着的地面,仿佛能从地面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聂然呼吸微滞。
她经历两世,见过许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伴随着不同的情感,却从未见过如这少年一般,那样清净而淡漠的眼神。
朝东家房门口瞥了一眼,估计他一时半刻不会醒来,聂然撩起衣衫下摆,踏入竹林,脚下是湿软的土壤与腐叶,走动的时候,会发出极轻微暗哑的声响。
聂然走到少年身旁,这才发现他专心致志望着的地面上并非空无一物,一根不足两寸高的竹笋尖,自松软湿润的泥土中刺出来,少年看得很专心,甚至连有人走到身边了也不理会。
目光在少年与竹笋间徘徊了一会,聂然弯下身子,沉默地半蹲在了少年身边,也是不言不语,专注地望着那根竹笋。
看少年的模样,她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笑话:
精神病院里,有个病人,每天都撑着一把伞蹲在房间的墙角里。
他的医生觉得,要治好这个病人就要先了解病人的内心世界,要与病人接近。
于是,医生想了一个办法。
他也撑了一把伞,蹲坐在病人的旁边。
病人看了看他,不说话。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医生都坚持默默的蹲坐在病人身边,撑了一把伞,不说话。
第三天,病人终于转过头来奇怪地问他:你也是一只蘑菇吗?
……
聂然想,不知道这少年会不会忽然转过头来,问:“你也是竹笋吗?”
方才她做出一个决定,心头轻松不少,这个时候居然还可以想这么有趣的事。
陪少年蹲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她说话,聂然有些失望,忽然听见门口处传来响动,连忙走出竹林,迎向正按揉眉心的沈开,后者叹了口气,低声道:“东家又病重了,昨夜和今日都没怎么睡好,方才休息下去。”
言下之意是,她得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