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厚不一,新旧层次的书籍如同几座小山一般,纷乱无序地堆放在地面上,聂然坐在书堆里,一本一本地慢慢翻阅。
被那种微带陈气的纸与墨的气息包围着,聂然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起来,即便是已经翻看几十本,也没有半点不耐。
这让她想起从前,在书店站着看书,直到店员不耐烦过来提醒,才恋恋不舍离开。
那时书店里的气味,也是依稀仿佛这般。
一边看着,她一边打心底发出轻声的叹息。
看了这许久,她都没有瞧见琥珀丹朱那四个字,可是在这些书籍里,或多或少,都有聂清玉的批注,也有一些聂清玉过去书写的文章。
即便无法得见聂清玉本人,但从她留下来的文字里,也可以窥见少许从前的影子。
聂清玉的文辞分作两种,一种是写给外人看的,披上了一层瑰丽奢华的外衣,笔意从容圆转,但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会露出明亮纤长的锋芒。
另外一种是写不必示于众人,给她自己看的,寥寥几句的批注随笔,完全脱去了丰满雍容的血肉,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本来面目,透着强烈不容更改的意志,如同飓风一般,压得草木摧折。
这样一个女子,假如她现在还有意识,她是否会因为生命的陡然终结,充满了不甘心和失望?
不过这么长时间也不是全无所得,至少她又得知了一件没在正经卷宗里记载的事。
大约七年前,宁家二公子宁凤潮,带着大批的聘礼前往当时的聂衡丞相家,虽然并未对外宣扬,但时人皆猜测两家定下婚约,然而在那之后不久,宁家构陷,聂衡获罪。
接着,风风雨雨,都由此而始。
用力将书本一合,聂然转动一下僵硬的颈子,看看渐黯的天色,盘算是应该先让人送来晚饭,还是点亮蜡烛继续看下去。
但还没等她拿定主意,便听见外屋的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随后是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聂相,迟先生求见。”
聂然一怔,赶紧从地上跳起来,大步跨过小山包一样的书堆,去给迟布衣大爷开门。
同时她心中还想着,倘若聂清玉看到她将要做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给气回来。
在过去,聂清玉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大小事务,都一手掌控住,全程经由她来处理,但现在,聂然却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别人来管理。
聂然记得曾经看过一个种说法,在她那段历史上的明朝,有一个独特的制度,叫做内阁。
内阁的性质大概就是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助手,更古一些的说法,亦可说是幕僚,谋士,即便皇帝再怎么甩手不理政务,只要内阁能够正常运转,便不会耽误国计民生。
参照这个典故,聂然想在丞相府里,建立她的小内阁。
初步拟定的第一批成员,除了招英,行露等四个少年外,就是迟布衣。
迟布衣虽因牢狱之灾负伤,但他毕竟年轻,身子骨强健,兼之请御医用名贵药材调理,康复的速度很快――话又说回来,云之好像与他年龄相仿,可究竟得伤得多么严重,才会好几年都治不好啊?
近日,迟布衣伤势已好了大半,每当行露等人遇上疑难向他请教,又或者聂然请他出主意,他从不拒绝,但是他仿佛顾忌着什么,始终没有正式参与到丞相府事务中来。
他的借口也很冠冕堂皇,伤势未愈,光这四个字便堵死聂然:总不能在员工答应接受聘用之前,强逼其上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