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而对于阮元而言,比起悼念旧日好友,另一件要事也是迫在眉睫。这日两广部堂之内,阮元尽数召集广州要员,广东巡抚陈若霖、广东布政使李鸿宾、广东按察使魏元煜、粤海关监督阿尔邦阿悉数到场,各人面前放着一个大型沙盘,上面用不同颜色铺设着珠江口狮子洋的外型,沙盘一边还有两个商船模型,系仿广州港内西洋商船雕刻而成。
“各位大人,今日我请各位大人前来,是想要与各位大人共同商议一件事。”阮元指着沙盘上狮子洋面向珠江口的一处小岛,对几名广东要员说道:“去年年冬,我前往狮子洋巡查海口,只觉如今虎门之处,海防布置尚有不足,仍需增强炮台武备。我的意见,是在此狮子洋内大虎山岛,与黄埔西南的龟冈,也就是本地人所言大黄滘之处,加筑炮台两座,大虎山另加重炮三十门,大黄滘亦需先备下二十门大炮。各位大人觉得,我此议有何难处,能否实行?”
“阮部堂,这……下官看来,如今广东没有这个必要加筑炮台啊?”那按察使魏元煜与阮元一样,也是上一年新任广东,是以对于阮元之言颇有不解,向阮元问道:“部堂,以前几任总督在广东的时候,我听说确实修过炮台,可那个时候先是有郑一乌石二肆虐洋面,后有……有其他海盗气焰嚣张,我们在虎门不得不加筑炮台,方能震慑他们。可如今这些海盗早就已经被朝廷平定,粤东我听说确实还有些贼盗,都是逡巡内河的水上蟊贼,却没有当年那么多贼寇了。那么大人加筑这些炮台,又是要做什么呢?”魏元煜对于海盗之事也不敢尽数之言,只因为当年声势最大的海盗张保仔已经投降清廷,各人商议炮台兴筑之时,张保仔还在福建绿营担任副将,所以只好略为隐饰。
“魏臬司问得不错,那我今日也便直言于各位,如今我建议加筑炮台,所防范者,并非粤东寇盗,而是……伶仃外洋的英吉利兵船!”阮元此言一出,座中各人也不觉沉吟起来,毕竟海盗再怎么强悍,终是清朝国内治安问题,而阮元却在直接针对海外国家,若是阮元之行稍有不慎,依清朝旧例,便是所谓“妄开边衅”,到时候一旦引来中英外交冲突,进而兵连祸结,就不是在座之人可以承受的了。
是以陈若霖也对阮元问道:“阮总制,这……下官清楚总制为人,绝非沽名钓誉之辈。但这样说来,总制最大的难处,不在于我们这些人,而在于京城啊。如今英吉利和我大清通商,一向尚属太平,并无兵戈之事。总制现在想要加筑炮台,增添火炮,这些事若是朝中大臣知道了,难保不会怀疑总制这是……是要妄开边衅啊?”
“陈中丞,你在广东的时间比我长,凭心而论,如今我大清和英吉利之间,若说有人挑衅生事,那挑衅的是大清,还是英吉利呢?”阮元清楚这件事解释不清,在座之人只怕无人愿意同意加筑炮台,便也指着沙盘上的虎门之地,对各人讲述道:“这些年广东的旧档,我接印之后也看了不少,英吉利商船、兵船、贡使,前后在粤生事,历年不绝!”这时阮元依然依照清廷官府认定,将阿美士德一行视为贡使:“嘉庆二十一年,英吉利使团前来朝贡,未经两广部堂与粤海关许可,便直接北上天津,朝觐之时,托言使者暴病,最终未成礼而还,跋扈无礼,此其一也。近年英吉利货船,多有风闻夹带鸦片之事,鸦片本为天朝厉禁之物,英吉利目无法度,屡禁不止,甚至出口之时,多有以白银出口之事!此其二也。英吉利船只,无论兵船货船,在黄埔者,在外洋者,多与其他西洋各国有所争执,甚至干预法兰西、大西洋各国商船,不许此等各国贸易,无端启衅,此其三也。黄埔多有线报,英吉利商船夹带鸦片,请粤海关开仓,可英吉利商船从来百般推脱,从无一次让我等入舱搜检,据中国而不奉中国法度,此其四也。十三行请英吉利商船出具甘结,担保货船并无夹带鸦片之事,英吉利商船从来拒签,此其五也。英吉利有此五事,我不过加筑炮台,以备不时之需,若英吉利船只果能奉行大清法度,则粤洋自然太平!如此说来,若说果有‘妄开边衅’之人,这个人是在大清,还是在英吉利呢?阿监督,不说别的,去年春天英吉利船只拒不开仓之事,你还记得吧?”说到最后,阮元也特意提醒了阿尔邦阿一句,希望得到粤海关方面声援。(按此处文句,多有仅因彼时外贸、风俗而新创,旁人无知、后世不晓者,其中粤东即为广东,所谓外洋与内洋对应,清代以虎门作为内外洋分界线,虎门以内则为内洋,虎门外即是外洋,所谓“甘结”则类似今日所言保证、担保。)
“这……阮总制所言甚是啊。”一边的阿尔邦阿也对各人补充道:“去年我们粤海关听闻黄埔的一艘洋船有鸦片,我们当即派了人过去要求开仓。可他们不仅不开,还对我们说……说我们的人去了,就是去索取贿赂的,所以他们不给我们开仓,这……这哪有那回事啊?”
“阿总监,粤海关的人,真的从来没有私自收取洋人贿赂的行为吗?”阮元问道。
“这……我、我可是从来没看到啊。阮总制,我知道外面对咱们粤海关是有些风言风语,但是……但是我终究是没有亲自见到过不是?”阿尔邦阿的回答看起来非常稳妥。
“也罢,阿总监,之前粤海关如何,我不在广东,也无权过问。但以后若是再有洋人报关纳税之事,你一定要严查下属,绝不能在正税之外再行索贿!”阮元当然也清楚粤海关之事自己难以插手,也难以根治,但这样敲打阿尔邦阿一番,总是能有些改善,也对他耐心道:“洋人从来狡诈,有的是借口搪塞我等。所以我等除了严行法度之外,也要保证自己立身清白,咱们无懈可击,洋人的借口自然就少了一大半,到时候咱们身子立得正,就不怕洋人那些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