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师怕她受寒,让她斜倚在自己身上,一面用自己的轻裘再将她罩住,一面伸手拉她衫裙,要将她腿足完全覆于貂裘之内。
一拉之下,衫裙翻转,李药师猛然发现,出岫的下半身,竟全浸在血秽之中!他骇然再看,一时惊得神魂离窍。
原来适才为躲避崩土坍垣,自己带着出岫纵跃腾挪之间,出岫竟已失了腹中胎儿。
他陡然想起那男童悲音与那古镜悲鸣相逐下山之事,一时会过意来,当下肝胆俱裂,不自觉潸潸流下泪来。
他不敢移动出岫,只轻轻为她理好衣衫。
再看出岫,她已微微睁开双眼。
李药师心痛难言,望着她直叫:“出岫!出岫!”
出岫倚在李药师怀中,口唇微动,勉强叫了一声“药师”,珠泪涔涔淌下。
李药师低头为她拭泪,自己的泪水却混着雨水,点点滴滴又落在出岫身上。
出岫强颜一笑,说道:“药师,你如此待我,我却终究不能侍奉君子左右,你……你会怨我、怪我吗?”
李药师听她语意不祥,当下猛然摇头,大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
他言中之意,自然不仅是不会怨怪出岫而已。
出岫微微一笑,说道:“我原知……原知你……你不会怪我的。”
虽然只是短短数语,她话声却愈来愈微弱。
勉强才说一句话,就倚在李药师身上闭眼歇息。
李药师一面希望她安心歇息,另一面却又怕她一旦闭眼,从此就再也不会醒来。
却见出岫又突然睁开双眼,敛起笑容,正色说道:“那唐国公竟将我等迫害到如此……地步,咱们……咱们岂可与他干休!”
李药师一惊,连连摇头,说道:“不是的!不是的!”
他明白这场豪雨山崩,实是自己昨夜行雨之误,与李渊并无关联。
李渊的追兵先已下山,夜间若是在那山村之内滞留,此刻只怕已然命丧洪涝。
然而出岫却不明白:“怎么不是?若非……若非那唐国公相逼,咱们……咱们怎么会来到这姑射山中,遇见……遇见这豪雨山崩?”
她说此话之时,目光散乱无神,语声已然低不可闻。
她原是弱质红颜,从三原一路来此,历经颠沛倾倒,本已伤了元气。
这几日来先受惊吓,再受风寒,如今又失胎儿,心神早已涣散。
只为要对李药师说几句话,方才勉力强自支撑。
李药师看出岫神情,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说,她也决计无法听入耳中,只好一面紧搂着她,一面尽管摇头。
出岫见李药师一味摇头,心中又急又气。
她一生和顺,此时失了胎元,魂魄将离,心神已散,竟尔目露凶光,拼着最后一口气恨恨说道:“我等绝……绝不能与唐国公罢休。我若……若再世为人,必当绝……绝他后代!”
她本是勉强挣命,如今一语既毕,再不余半分气力,全身顿时垂倒在李药师怀中。
李药师见她双眼圆睁,神色凄厉,一时也乱了方寸,只是紧抱着她,急道:“不要!不要!”
然而,伊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他怀中的出岫,全身颓委瘫软,再无半点血色,再无半点气息。
无论李药师如何紧抱,也再无法给伊人丝毫温暖。<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