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边拿马鞭轻轻掸去周身尘土,边说道:“此事宜急不宜缓,咱们这就去吧!”
杨玄庆便也站起身来,走去牵过那匹白蹄朱騢,对李药师笑道:“药师,我看你爱我那紫骝,甚于爱这白蹄马儿。不如将它给了我,你便将我那紫骝骑去,如何?”
李药师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是杨玄庆方才说过的,他此时再重复,两人登时相视而笑。
李药师继续说道:“然而这笔交易,却是你吃亏了。好马须得眼神清澄有神,呼吸沉稳均匀,毛色泽而不丽。这白蹄马儿的眼神、呼吸都当得良马之选,只是这身毛色,却不免过于艳丽惹眼。”
杨玄庆笑道:“我爱的却正是它这身毛色。”
他指着白蹄朱騢,边比划边说道:“你看这马儿,额直体方,四腿修长,肢势端正,哪一点不合良马之选?所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若是以毛色评断马儿优劣,岂非以貌取马?”
李药师大声笑道:“我却不知这白蹄朱騢竟尔是马中子羽,原是我以貌取马,小觑了它!”
当下两人分别上马,奔回长安城。
李药师回到家中,匆匆将紫骝交予管理马匹的圉人,嘱咐他暂时将紫骝与赤骅养在一处,便赶紧去寻李药王。
李药王也正在等候李药师,见他归来,兄弟二人将房门阖上,李药师便将杨玄庆的言语,源源本本说与兄长知道。
李药王听完李药师说话,一时也自沉默不语。
李药师笑道:“大哥,当初我得知此事之后,也曾望着昆明池的一池绿漪,怔怔不知如何是好。只可惜此时此刻,眼前的景物,却不如昆明池。”
李药王淡淡一笑,问道:“昆明池别来无恙否?”
李药师笑道:“当今盛夏之日,池上飞鱼跃渚,潜鼋浮岸,水中那芙蓉菡萏,更是丝条垂珠,丹荣吐绿。还有一家白鹅……”
李药王笑着将他话截断:“白鹅也有『一家』的吗?”
李药师装出一副正经神色:“大哥,那当真是『一家』白鹅,从大到小排成一列,白羽红蹼,闲闲洄游于清波绿漪之间,着实逍遥自得之极。”
他知杨素与史万岁之间不协,本已让大哥烦心;如今此事更牵入皇室政争,兄长处境益发艰困。
所以尽量找些轻松话题,陪李药王说笑。
李药王果然被他引得悠然神往:“那年我从南方回来,咱三兄弟同游昆明池,也在盛夏,算来匆匆已有十年了!”
李药师道:“大哥,这些日子左右闲来无事,过两天我与客师再陪大哥往昆明池走走。”
李药王苦笑道:“走走又如何?咱们一家人,竟还比不上那一家鹅。”
兄弟两人都想到父亲游宦他乡,母亲遥逝九泉,就是兄弟三人也难得团聚,心下不禁黯然。
李药王也不愿让气氛过于沉重,转而说道:“若是有朝一日,能制芰荷为衣,雧芙蓉为裳,傍清波为邻,与白鹅为伍,那才不枉与昆明池相识一场。”
“制芰荷以为衣兮雧芙蓉以为裳”原是〈离骚〉中的诗句,李药师听大哥此时引屈原流放江南时的凄美吐嘱,心中隐隐泛起不祥之感。
然而李药王心情本已烦郁,他不肯更添兄长之忧,故而仍是笑容满面,击掌而道:“好个制芰荷为衣,雧芙蓉为裳,那可比一对戴云冠的韦驮得体多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