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师再度将他扶起,叹道:“资质确实能够相提并论,惜然运势则否。”
他命苏定方与自己对坐,细观面容,说道:“你双眉粗壮而直,主个性威猛,绰有气魄,能成大事。可惜难以下人,须得蹭蹬之后,方通事人之道。”
苏定方低头称是,这说得可不就是这几年来的自己?
李药师继续说道:“你鼻梁高挺而窄,高则能有所聚,窄则流通细缓。因此年轻时节难有发展,须待中年之后,方得有所大成。”
苏定方躬身称是。
李药师再度细观,说道:“你耳骨刚强有根,往后数十年间,无论世道如何,你都能够屹立无虞。甚好!甚好!”
苏定方躬身称谢,神色之间却是一片茫然。
李药师见状,失笑而道:“定方啊,你道我说这些,皆从神授?非也!非也!不说盘古伏羲,只论三代以降,盖有数千年矣。其间生民,何止亿万!而人人面相不同、命运不同。我之所知,也不过是古来先贤,将其所见所识归纳综述,代代相传增益,而有所得啊。”
苏定方恍然大悟,躬身说道:“相君一席话,定方深受教诲!”
李药师点头说道:“面相如斯,天象又何不然?比如峡江潦涨,年复一年,大抵皆同。
我到夔州一年有余,两度勘查秋季天候水文,同时参照典籍,自然能观天象,而知潦涨之期。”
苏定方满脸钦佩至极的神色。
李药师又拍拍苏定方肩膀,微笑道:“再比如铁山晨雾。在那之前我虽不曾去过阴山,然各处晨雾在所多见。冬春湿气较重,日夜温差又大,尤其是在山间,但逢云淡风轻之夜,晨曦一出,必有大雾。此乃天象……”
他朗笑声中,特意重用苏定方适才所用的言语:“岂是我一凡夫俗子,所能占卜呼唤?”
苏定方也随之开颜,笑道:“相君天人,能知天象!”
他神情转为郑重:“是否能请相君赐知,定方如今当从何处学起?”
“衷心向学,诚可嘉许!”
李药师眼神再度满现欣慰赞赏:“想来你已熟读《孙子》、《吴子》、《六韬》、《三略》,战阵经验又足。如今所缺……”
他望了苏定方一眼:“乃是练志养气之功。”
苏定方躬身道:“定方受教。然则……”
他望向李药师,不知从何问起。
只见眼前,李药师忱忱凝视:“现下在你心中,最最难以放下之事,便是夏王。而这,却也正是练志养气的绝佳起点。”
苏定方恭顺应道:“是!”
“夏王之事,症结便在武牢一战。”
“是!”
“今日之前,你或不愿回想此战。然从此刻开始,你须放下心中抗拒,细细回想,夏王该当如何,方能不败。”
“是!”
苏定方心中明白,眼前这位自己衷心倾慕景仰的师者,其实要求自己思考,窦夏为何失败。
苏定方如此从容淡定,让李药师又是激赏,又是疼惜。
当下仅他二人,李药师一时动容,握住苏定方双手,脱口而道:“为师年事已高,日后大唐,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老师!”
苏定方深刻感受到,这位师者的手掌温厚而坚定,喜乐之泪登时夺眶而出。<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