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陪着笑道:“娘娘自然仁慈。”
华贵妃接过颂芝递来的冰块浇汁酸梅汤,一气儿饮了半杯下去:“这汤倒好,前几日本宫还赏给嫔妃,只是本宫太过仁慈,才会让别人一次次地骑到本宫头上,藐视本宫威严!周宁海,把娘娘小主的座椅挪到廊前去,让她们好好瞧瞧,不守宫规、藐视本宫是个什么好处!”
敬嫔还要再劝,华贵妃回头狠狠瞥她一眼:“跪半个时辰诵读《女戒》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本宫就让你也去跪着。”敬嫔无奈,只得不再做声。
一遍诵完,华贵妃还是不肯罢休,阴恻恻吐出两字:“再念。”
莞嫔只好从头再读,偶有略略念快一两字的,淳常在身上便挨了重重一下戒尺――原是先生用来责打顽童的,在华贵妃手上却成了刑具。击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听起来尤为恐怖,淳常在平日里天真不知世事,如今却也硬生生熬住了,只是一言不发地捱着那痛楚。
时间久了,惠宁反倒对淳常在生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欣赏――必得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才能熬住,况且淳常在和莞嫔情分不深,能做到这样也是一种赌博,赌莞嫔必定脱险,赌莞嫔会记住这一次的恩情,赌自己将因为这样的行为而翻身。这位淳常在,必非池中之物!
不知过了多久,惠宁的腿跪得已经麻木了,汗水涔涔从脸上流下,糊花了妆容,腻湿了鬓发。再看华贵妃,却是妆容一点不少,依旧雍容华贵,旁边颂芝、灵芝两人各捧着一碟冰镇过的水果奉在她面前,座椅前更是放满了用水晶琉璃盏盛着的冰镇浇汁果汤,身后的两个侍女增为四个侍女为她扇风,旁边的周宁海更是殷勤地扇动风轮,带来一阵甜腻的香风。
惠宁那颗原本与世无争的心也渐渐动摇了,这就是宠爱的力量……能把一个人捧上天,而其余的人却不得不觑着她的脸色过活,更不敢轻易冒犯了去。惠宁又想到了自己的弘,若弘能有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额娘,或许他就不会因为奴才不经心而受到这样的苦楚……
而一旁的莞嫔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早已是面若金纸,眼神黯淡,却仍旧一遍遍地念着。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
敬嫔担忧地看了过来,焦急提醒着:“已经半个时辰了。”
华贵妃连个脸色也没有甩过来,反而淡漠道:“不忙,再念一刻钟再说。”
富察氏一门都是武将出身,子孙个个身强体健,惠宁虽是女儿,在习武氛围熏陶之下也会几手拳脚,能驭马能使鞭,地道的满洲姑奶奶,身子骨是不差的,比起后宫嫔妃来身体要健壮得多。饶是如此,在烈日之下跪了半个时辰,惠宁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侧身悄悄看向莞嫔,莞嫔已经浑身冒着虚汗,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面色也愈发病态,隐隐泛出些不健康的青紫。
惠宁暗叫不好,忙望向华贵妃:“想来莞嫔已经知错,还请贵妃娘娘宽恕一回,让人扶了莞嫔进去歇息吧。”
有嫔妃惊呼出声:“呀!莞嫔的脸都白了!”
华贵妃一脸不屑:“她这样乔张作致是做给本宫看么?本宫瞧她还好得很!”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斯其之谓也……”
这一段才念完,莞嫔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显然是不省人事了。
齐妃最是胆小,虽然看不惯莞嫔身怀龙胎,心里嫉妒,这时候也是大惊失色:“莞嫔、莞嫔怎么倒下去了?”
敬嫔硬着头皮说道:“莞嫔已经这样了,贵妃还不肯饶恕吗?”
惠宁一咬牙,和淳常在一起将莞嫔扶了起来,使了个眼色,打算让莞嫔宫里的掌事姑姑崔槿汐扶进偏殿。
华贵妃眼波一横,一只水晶琉璃盏直接摔了过来,落在惠宁裙裾边,摔得粉身碎骨:“莞嫔若是装的又如何?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放肆!”
惠宁冷冷看着华贵妃,这样一个毒辣心肠的人,竟也配做贵妃,真真是白瞎了皇上多年的宠爱!淳常在忽然叫出声来:“血!莞姐姐流血了!”
却听见外头乱哄哄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一位穿着雪青色纳纱平蛟单袍的男子冲了过来,一把抱起莞嫔:“贵妃今日行事,待皇兄归来自有处置,还请贵妃好自为之。”
那男子身侧跟着一位身穿霞红色宫女服的女子,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莞嫔身边的贴身侍女流朱,惠宁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莞嫔贴身侍女请来的人,想来不是王爷便是郡王、贝勒一类人物,倒也有了对抗华贵妃的底气。
只见流朱恳求道:“还请果郡王将我家小主送回碎玉轩。”
那男子温和道:“这个自然。”话毕,便是带着流朱快步走了。
原来是果郡王!惠宁了然,今日晨起时听得外头宫女窃窃私语,说得正是这位果郡王,幼年时被太后抚养,感情深厚,太后如今病着,他便特意进宫看望,而翊坤宫,则正是往寿康宫的必经之地。
只是果郡王这一抱,莞嫔的名声自然会受损,好好一个妃子,让王爷抱去了,可不是会平白惹人遐思吗?更何况这位王爷生性风流潇洒,早已有许多宫女暗许芳心了。
惠宁正想着,却见品绿过来扶起她,悄悄说道:“棠仪姑姑方才来过了,七阿哥的高烧已经退下了,病情也有好转的迹象。”
惠宁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露出一个笑容:“弘无事便好。”
华贵妃却是一改脸上的嚣张傲气,满面慌乱,指着地上那滩并不明显的血迹问道:“颂芝、颂芝,你告诉本宫,这不是莞嫔流的血,对不对?”
颂芝握住华贵妃的手,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娘娘,这就是莞嫔的血……莞嫔、莞嫔怕是不好了……”
惠宁冷冷看着那个满脸冷汗的宫装丽人瘫坐在座椅上,仿佛全身骨头都在一瞬间内被抽出似的,无力地看向立在一旁的颂芝:“这不是真的,这样的血……只有本宫小产那次才有。颂芝,对不对?对不对?”
颂芝看起来快要哭出声音了:“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可千万要清醒过来,这一切可不干娘娘的事呢。”
不干华贵妃的事?
等皇帝皇后回宫,此事自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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