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渐渐的降临,天地间迷迷茫茫的一片。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透着彻骨的寒意,冬天的雨水,总是那样的令人厌烦,令人痛苦,即使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刘虎还是本能的感觉到生命正在慢慢地距离自己远去。作为鬼雨都最早的战士之一,刘虎自信自己的意志和毅力都是过人的,可是在这一刻,他居然有放弃的念头。
冷,实在太冷,刘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渀佛都已经凝结了。那一缕缕的雨水,从盔甲的下面慢慢的渗透进去,盔甲贴着肌肤,冰冷彻骨。头皮发麻,手脚僵硬,皮肤发紫,这就是刘虎现在的处境。他从来没有觉得冬天如此的寒冷,或许,自己的确已经不适合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刘虎握着鬼雨匕首,趴在微微地喘息着。匕首摸起来非常的寒冷,比雨水还要寒冷,隔着两个手指远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上面的寒冷。刘鼎说,鬼雨都战士的匕首,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鬼雨匕首是建功立业的,是锄强扶弱的,同时,也是杀身成仁的,它绝对不能落在淮西军的手中。只要这样轻轻一抹,他所有的痛苦都会得到解脱。不得不说,这绝对是非常诱人的念头。刘鼎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他们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能够领悟过来,为什么痛苦要比死亡更加的可怕,现在的事实清楚地告诉他,痛苦要比死亡可怕的多了。
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刘虎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是的,他真地想哭,好想痛痛快快淋漓尽致的大哭一场,让自己的哭声。温暖这个寒冷的夜晚。但是,他的哭声,不是懦弱,不是害怕,而是要发泄自己心中的遗憾。如果还有来生,如果一切能够重头再来,他一定会让这一切都全部改变的:他会变得更强!
他遗憾,自己没有抓紧每一秒的时间来刻苦训练自己,如果自己每天晚上能够少睡一个小时的话,那么自己的箭术肯定可以再上一个档次地。那样一来,自己背上的三十六枚箭镞,至少可以杀死三十六个淮西军士兵。事实上,他只杀了三十三个。有三枚箭镞落空了。
他遗憾,自己没有花最大的力气来修正自己地弱点,刘鼎、萧骞迪都是最好的师傅,他们教授地拳脚功夫,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简单实用。如果他在这方面能够继续提升一个层次的话。他的横刀就不会被淮西军打掉,他就不会负伤,他就不会流落在这个不知名的树林中,痛苦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遗憾……
还有什么遗憾地呢没有了。
“该死的淮西军……老子够本了……”从刘虎的后面飘来淡淡地血腥味。这是被他杀死的淮西军巡逻队地尸体发出来的。只有六个人的淮西军巡逻队,被他一个人干掉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自从和淮西军遭遇以后,刘虎已经连续进行了四场战斗,杀死了至少五十名的淮西军士兵,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右腿挨了一刀,失去了知觉;左后腰中了一箭。生命垂危。
本来应该是飞鸟归巢的时候。林子里面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反常的安静。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雨水地原因,飞鸟都没有动静,让着寂静地树林,显得更加的诡异。战士地生活总是充满了,充满了爆裂,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宁静的时刻。在军营中,这样的宁静通常意味着紧张战斗的到来,如果大家都在积极训练玩命玩乐的时候,明天将会非常的美好。如果大家都显得沉默,各自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也许战斗就会在晚上降临。
鬼雨都战士,时时刻刻都处于战备的状态,他们的武器,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们身边,哪怕是晚上睡觉,鬼雨匕首都插在腰间,横刀则挂在床边,甚至还有人将横刀压在了枕头底下,以防止无意中丢失。但是更多的人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觉得将横刀枕在脑袋下面,心理上会觉得更加的踏实。有一次刘虎到刘鼎那里去汇报情况,发现刘鼎的枕头下面,同样放着一把锋利的横刀,于是,他也将横刀放在了枕头底下。
多锋利的一把刀啊,可惜就这样毁了,刘虎遗憾的发出一声细细的感叹。想起刘鼎亲自将那把横刀授给自己的情景,刘虎忍不住一阵热血沸腾。那是多么锋利的一把刀啊,他将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刀刃就轻松的将头发截成两段。只要将横刀拔出刀鞘,那种冰冷彻骨的寒光,就会照亮他的四周。只可惜,现在这把刀已经不存在了。这一路上冲杀过来,他遇上的淮西军敌人,至少有上百个,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武器,从最轻便的柳叶刀,到沉重的铜锤,一应俱全。在激烈的搏斗中,锋利的横刀被砸出了无数的缺口,刀刃也卷起来了,最终在一把大铁锤的下面完成了它的使命,那片片纷飞的碎片,深深的刺痛了刘虎的内心,于是他发疯的将所有的碎片都捅入了对方的身体。
看来出来前信誓旦旦的烧烤晚餐,是没有可能了呢,也许下一刻,自己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或许再也看不到秦迈了,再也无法品尝秦迈的手艺了。秦迈看起来是个非常鲁莽的人,事实上,这个人的内心非常的细腻,他很耿直,耿直到现在还为了孙雁昊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尽管刘鼎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可是秦迈还是有很深的内疚感,这使得他在鬼雨都里面,显得相当的沉默。刘虎从别人那里听说,以前秦迈已经做到了旅帅,但是现在,他将自己当作了最普通的一兵,对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友好。刘虎来到鬼雨都,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秦迈的温暖。刘虎同样不爱说话。甚至发音都不全,是秦迈慢慢的教导他,他地肉搏功夫,也有相当部分是秦迈教导的。
想起那天在三祖寺外面的战斗,也是秦迈救了他。那天的战斗,兄弟们都有些低估了敌人的实力,事实上,那些潜伏在那里的敌人,也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虽然受到了袭击。他们还是奋勇反击。刘虎在战场上从来都是一马当先的,从来不考虑自己的生死,但是那天。他的确差点死了:一个敌人已经调转了伏远弩地方向。只要他一拉机关,刘虎马上就会被疯狂的弩箭撕碎。幸亏。秦迈从旁边掷过来一把斧头,将那个敌人劈倒了。
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感谢秦迈地。
可惜,没有机会了……
刘虎解嘲地摇着头,下意识的抚摸着冰凌地匕首,慢慢的将它挪近了自己的喉咙。他并没有感觉到后悔,也没有感觉到遗憾。他是蓝家大院的一个奴隶。一个从小在需洞里面张大的奴隶,从小就在不见天日的坑井里面干活,反反复复的将泥土挖掘下来,然后放在畚箕上运送上去。或许是因为老天地保佑。他的身体特别的强壮,也很少疾病,当别的同伴相继在恶劣地条件中源源不断地死去时,他顽强的活了下来,并且在刘鼎攻破蓝家大院之前侥幸的保持了自己的性命。
常年的需井生活,让刘虎的反应变得非常的迟钝,意识也显得非常冷漠。可是他地身躯却非常发达。而且习惯了接受上级地各种命令,哪怕是最刻苦的命令。后来地事情就如同是做梦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刘鼎的军队,因为没有名字,刘鼎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刘虎”,意思是希望他向老虎一样的勇敢。然而,刘虎从来不是最勇敢的,虽然他有幸成为了鬼雨都的一员。刘虎发现自己非常适合军队的生活,因为他能忍耐,能听话,无论沈梦叫他做什么,他都能够不折不扣地完成。
在外人的眼光中,沈梦绝对是恐怖的,他杀人的确不眨眼。刘虎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沈梦在蓝家大院杀人的情景。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沈梦都没有丝毫的怜悯,嘴巴里面发出来的,永远都是冷漠的三个字“下一个”。刘虎不知道沈梦叫了多少个的“下一个”,总之直到蓝家再也没有人站着为止。但是对于刘虎来说,沈梦仅仅是一个发布命令的,善恶都和他没有关系,因为他刘虎也不知道分辨善恶:一个从小呆在需井里面的人,怎么分辨外面的一切呢?
在沈梦那里,刘虎学到的就是战斗,战斗,还是战斗!沈梦从来不怜悯自己的敌人,也从来不放纵自己的士兵。他有着极强烈的荣誉感,事事都想出风头,因此,他不断地对自己麾下的士兵提出苛刻的要求,梦想着总有一天要将他们全部训练成超人。在沈梦看重的这么多人里面,刘虎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反应最迟钝,最冷漠的一个。这一点,直到刘虎进入鬼雨都以后也没有改变。
为什么会这样呢?
刘虎艰难的回忆着这次战斗的过程。
是因为淮西军太狡猾?
还是因为鬼雨都战士轻敌了?
还是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
藏勒昭这次带他们出来侦察敌情,本来以为是一次例行的任务,但是却不小心遭遇了优势兵力的淮西军。淮西军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迅速切断了周围的各条道路,在各个要点上安排了大量的弓箭手,迫使他们不得不放弃战马。藏勒昭当即下令大家分头突围。刘虎率先向着东南方冲了过去。他知道,东南方有很多的淮西军,东南方是敌人的重兵所在,朝这个方向突围,生存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可是,刘虎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任何时候,他都愿意将生存的希望留给自己的战友。他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能够继续他们的生活,如果只牺牲他一个就能够让战友逃脱的话,他将是最欣慰的。
静。
寂静。
看来,周围还没有淮西军的踪影。
“小狗!小狗!”
刘虎压低声音,召唤着自己忠诚的坐骑,打算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然而健壮地黑色驽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地出现在自己主人的面前。即便是吹响了口哨,也没有任何结果。这批黑色驽马跟随他只有三天的时间,但是刘虎觉得自己已经和对方融为一体了。如果这次侥幸不死的话,他一定会好好的善待“小狗”,再也不舀鞭子抽它,再也不让它超负荷赶路,给它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也许以后他和它。将成为鬼雨都里面最出色的骑兵。
然而,小狗是不可能回来了。
在侦察淮西军动静的时候,刘虎他们都是下马步行地。当和淮西军遭遇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已经看不到驽马地踪影。希望它们现在已经顺着原路回去了。如果小狗不幸的落在了淮西军地手中,刘虎就算死了也不会闭眼的。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刘虎果断的挪开了鬼雨匕首,就算为了小狗,为了那匹黑色的驽马,他也不能轻易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小狗!小狗!”
刘虎继续在低声地呼唤着,然而。良久都没有回应。
是的,绝对不会有回应的,小狗现在距离自己,少说也应该有五六里。
“小狗!小狗!”
夜色渐渐的浓了。树林里面漆黑不见五指,只有冰冷地雨水不断的从盔甲渗进入身体里面,感觉格外的寒冷。刘虎背后靠近左肋的位置,被淮西军射中了一枚弩箭,弩箭的发射距离很近,因此深深的咬入刘虎的身体里面。开始地时候,刘虎还能感觉到鲜血在不断地流淌。伤口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地痛感。但是现在,他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了,只有不小心碰到箭杆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伤口地存在。弩箭露出**外面大约有一个手指那么长,刘虎尝试了好几次要将它拔出来,但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始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