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比干和梅伯晋两个都是刚硬的人,能容忍就容忍他们。千万不要为了一时之气难为他们,你要是跟他们斤斤计较,反而成就了他们忠正之名,自己落得无义之君,得不偿失啊。子期,你在朝中,尽心辅佐你王兄,该说的说,敢劝阻的劝阻。外敌御伐也尽托付于你,你有这个本事!”
子期含泪应下,连连点头!
帝乙气息渐渐不足,“如今我殷商内忧外患,四周皆有虎狼,千万不能腹背受敌,该忍的要忍,力求各个击破,才能保住我商汤基业。子期,你一定要记住!”
子期又句句应下。
帝乙拉住子受,“一定要厚待崇侯虎,边城各部,只有他是最忠心。由他牵制西岐,可保西域平安,千万不能让他丢了崇城,切记切记!
微仲衍生性懦弱,即使不能帮你,他也不会害你!
可微子启最让我放心不下,虽然才智平庸,他心可野着呢,就怕你们之间反目成仇,这也是我迟迟不肯立储的忧虑。记住,千万不能让他掌兵,就是父王都看不透他。
太卜太祝一伙,要徐徐图之。从先王武乙到现在,斗了多少代。他们不死心啊,王权是至高无上的,他们偏偏要分一杯羹,可恨至极。新继任的太祝巫颌,我不了解他,你们要处处防范。这伙人做酒不醇,做醋可酸着呢!”
子期印象里,帝乙似乎平时什么都含含糊糊的,没想到心里把朝中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入木三分,果然是聪明不过帝王。
帝乙说话越来越吃力,额上汗出如雨。
子期急忙擦拭,触手又冷又粘,不由得心头越来越紧。
帝乙一手拉住一人,“子受,为父一生,享国三十六年。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子期母子,他又与朝中这些人格格不入,特立独行惯了,日后难免得罪他们,你千万不可听信谗言伤了你四弟,你现在当着子期的面,给父王发誓!”
子受在床前跪下,“父王放心,子受一定待子期如手足,儿臣给父王立誓,子受在,期不死!”
子期不禁热泪横流,心里怆然自问,与帝乙虽无父子之缘,却有父子之情。即使弥留之际,都没忘为自己安排后路。
帝乙含泪而笑,手足渐冷眼光渐渐散了,握着俩人的手,无力地垂到床上。
子期伸手在他鼻子下试了试,已经气息全无,一下子扑在帝乙身上放声痛哭,“王兄,父王去了!”子受也放声痛哭。
涂昌也一夜未睡,和衣在偏殿里守着,听见兄弟俩痛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到床前。正在此时,王城外已经鸡叫头遍。
子期抹了一把眼泪,拉起涂昌吩咐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传令下去,命外面禁卫吹角报丧吧!”涂昌哭着跑了出去。
片刻间,王城号角声四起。
朝臣们听了,立刻明白,朝歌的天变了。
各个府邸亮起灯火,都急匆匆地赶往王城。天蒙蒙亮,帝乙寝宫里已经站满了人。子期走到子受面前,施国礼庄重奏道:“王兄,国事不可一日无君,请王兄即刻赶往大殿即王位。昭告天下,理事国殇!”
太师箕子,太宰商容,连同比干等人一起施礼启奏,“请殿下即王位,昭告天下!”
子受命涂昌带人处理寝宫事宜,率百官来到大殿,礼正紧随在子受身后,于后殿换上服饰,登上王位。百官一起施礼,山呼大王!
礼正施礼奏道:“启禀吾王,越年从辛岁,吾王可号帝辛,正合帝辛元年!”
从此,世上再无子受,只有商王帝辛。帝辛一摆袍袖,“准!”
微子启动作有些执拗,但还是走到阶前,施国礼奏道:“启禀大王,先王陵寝已完备,只差石兽未能完工。但等入土之日,也定能完成,如今只差人殉从何而出,数目几何未定,还请大王定夺!”
微子启弓着身子等了好久,殿上帝辛一言未发。众大臣低着头悄悄地向上偷看。
帝辛面色凝重,向下看了子期良久,轻咳了一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先王也仁爱有加。前几日,又有玄鸟临世,不宜百姓流血。人殉就免了吧,多以牲殉为主便可!”
殿下众臣子一愣,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了,嗡嗡声四起。
殷商自商汤立国以来,已历二十九王,哪一代君王国殇都没离开过人殉。虽然人数越来越少,但也是有的,比如先王文丁国殇时,还殉了奴隶二十四人呢,如今这帝辛一下子给废除了?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梅伯晋走出,“老臣启奏大王,祖宗成法不可废。国殇不以人殉,岂不是太唐突?”
帝辛淡然地说道:“人殉乃是礼俗,怎可与先祖成法相比?”
梅伯晋抬头奏道:“礼俗虽非成法,但历代有持焉!与成法无不同!”
帝辛反驳道:“成法/律于石,晓与万民,礼俗可有之?人殉乃约定俗成,恶习尔!春搜秋狩尚且网开一面,人命不及鸟兽乎?”
子期暗挑大指,这帝辛不愧有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的名声,虽然有贬义,但帝辛能言善辩之名,果然不是虚传。
梅伯晋竟有些理屈词穷,老羞成怒地指着帝辛,手舞足蹈地叫道:“大王初即王位,便摒弃祖宗成法于不忠,废人殉于不义,得意而忘形,岂人子可为乎?”
殿下大臣们脸都吓白了,梅伯晋先前的话倒是说得过去,但最后这句话可就过分了。意思是说,你帝辛刚刚做了大王就忘乎所以,连祖宗都不认了,你所作所为不配做人的儿子!
帝辛眉头倒竖,眼睛都瞪圆了。这是啪啪地打脸啊,说不配做人子,不就是说不配做商王吗?
他放在案几上的手,抖得嘚嘚响。
箕子急忙走出奏道:“大王息怒,臣以为大王之心仁慈有加,不忍荼毒人命,实乃商汤社稷之幸。梅伯之言虽有过之,亦是无心之谈,此事还需再议!”
他回头叫道:“人殉之事,古来都由太祝大人主持,巫颌大人,你意下如何?”
众人心里都明白,箕子这是和稀泥了,一脚把球踢给了太祝。巫颌没想到这把火,被箕子烧到自己头上,他沉吟了一下,扬起笑脸,“大王仁慈,非历代大王可比,实乃天下之幸,臣以为,尊王上之意即可!”
巫颌这话一说出来,不但微子启一伙惊诧,就连帝辛和子期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梅伯晋不依不饶地问道:“太祝大人之言,差矣!莫非侍君王,仅可阿臾媚上乎?”
巫颌脸上平静如水,“大王乃社稷之主,唯王命以从,乃稳社稷之固,何来媚上之说?既然大王仁慈,不忍以人殉侍先王。臣府上有鬼方战俘二人,愿以殉先王。人殉明孝不在多寡,心到神知,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箕子见有台阶下,急忙说道:“此计甚好,大王以为如何?”
帝辛面色渐缓,摆了摆手,“准太祝奏请!”
子期自从进了大殿,一言未发,他感觉气氛有异。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肌肉不禁跳了一下,身上感觉有些冷。<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