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那颗事故麻木的心,却在这一刻不断激荡着。
城墙下的千军万马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孙安这样的兄弟、袍泽。
此刻,城墙下的匈奴汉国士兵已经冲到了一百二十步内,这已经是晋军步军长弓有效的射程之内。
如果说刚刚的一轮箭雨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但这一次却才是大战序幕正式来开的瞬间。
城墙上的狂澜军步弓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弓箭,随着段末坯的一声高喝,一阵箭雨再次飞射而出。
这次,因为准备比较充分的关系,大多数箭矢都集中了冲锋的敌军。
只是,这次的射击准确度还是不高,毕竟现在城墙的五千人,四千人是新兵,只有一千人是老兵,这些狂澜军的新兵很多人接触弓箭不过两个月。
而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还要经历过战斗的洗礼才算合格。
因此这些狂澜军的新兵就算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这么段的时间内就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
而且,因为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关系,这些新兵心理紧张,平时训练的成绩能发挥出三成就不错了。
这一阵箭雨过后,勉强杀伤了对方数百人,却是成有限。
而这些匈奴汉国士兵不退反进,士气却是更加高涨起来。石勒大军阵营中,也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士气愈发的高涨起来。
城墙上的卫雄看着这一切,对王烈道:“阿烈,你就不怕对方一鼓作气冲上来么?你觉得那些安排真能发挥作用么?”
至少在卫雄心中,很怀疑那些不起眼设置的作用。
王烈却一咧嘴,却是所答非所问:“大哥你不要着急,现在的情况我看好的很,这些人既然想要着急送死,我有什么办法?”
卫雄无奈摇头,看向令狐艾,令狐艾苦笑一声,心底暗道:“应该说他胸怀如海好,还是自信过头好呢?从认识他的那天起,王烈似乎就一直是这种态度,即便手下只有数百人时,不也一样视对方的千军万马如无物么?”
城墙上观战的众将虽然都多少了解王烈的布置,但此刻却也是心情紧张,盯着城墙下的敌军步步向前。
这边幽州军众将心情各异,那边石勒大军中的诸将,面对幽州军射出的第二阵箭雨也反应各不相同。
眼见幽州军表现难看,刁膺却是故意看了一眼张宾,却失望的发现,张宾始终捏着花白的胡须,一语不发,面色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但这时,一向沉稳的石勒也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如果此战能一战而下,那么他石勒就将成就伟业,拥有了更大的可以纵深的地盘,到时候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雄踞幽、冀、并三州,甚至可以提前实现那自立为王的理想。
最少,能让和他联合的慕容廆和那些想要与他合作的大人物看看,他石勒手下的兵马是如此的雄壮,才是这北地独一无二的王者。
而选择与他合作,将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甚至,石勒甚至恨不得自己能代替那阵前的匈奴汉国指挥官,亲自领兵上阵,好一展他大帅的风采。
此刻,匈奴汉国士兵已经冲锋到了距离平舒城一百步的距离内。
一百步,不但是晋军步军弓箭可以完全发挥威力的射程,但同时也是冲锋者最好的加速范围。
这个时候若能一股做气冲上去,只要再前进四十步,不,只要再前进二十步,石勒手写这些骑士手中的角弓就能对城墙上的晋军进行还击了。
到那时,凭借常年骑射锻炼出的精准的箭术,就可以完全压制住对方这群无能的新兵。
面对这种情形,石勒犹豫了下,对王阳喊道:“命令全军加速突击,随时准备反击城上敌军,先攻上城头者赏百金,官升三极”
王阳闻言,令旗再挥,冲锋的前军大军爆发出一阵呼啸,接着开始了快速的奔跑。
~~~~~~~
“兔崽子们,终于要上来了。”孙安低喝一声,却是摘下背后的一张长弓,和普通晋军步弓手的长弓不同,他这把弓箭和所有青山村的猎户一样,都是三石以上的复合硬弓。
别看孙安长的瘦小,但那只是天生的身子骨,其实长年锻炼,营养充足的他力气也足矣开这张接近四石的硬弓,最少能连射十箭。
而且若只论箭术,在青山村,除了程翯、王烈和林海外,就是他孙安。
这也是王烈为什么把孙安安排在第一线的原因,临战前也交待他,可以择机射杀对方的军官,制造混乱。
看孙安换了弓箭,韩云也看出这把弓箭的材质和弓弦都与自己手中的长弓不同,明显是张硬弓。
却是一撇嘴道:“小哥,用咱们的长弓就足够了,何必换这种硬弓,射不上几箭没了力气,一会敌人扑上来,你可就吃亏了。”
孙安却不理他,此刻他整个人都已经沉入王烈所传授的那种状态里。
眼前,不再是人声鼎沸、刀光剑影的战场,而是山风呼啸、万物静赖的山林;对面也不再是凶神恶煞的敌兵,而是一个个晃动不停的标靶……
孙安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雕翎箭,一双鹰目死死的盯着移动的敌军中那个叫嚣不停的军主,他的目标就是他——
一百步、九十步……这期间城墙上的狂澜军再次射出一阵箭雨,却还是只造成了寥寥两、三百人的伤亡,更多则被顶在最前边的盾牌给拦截下来。
为了这次攻城,石勒特意给不擅长攻城战的手下骑军的一部分人配备上了如晋军一般的可以抵挡弓弩的大型盾牌,以掩护袍泽冲锋,现在看,效果很不错。
于是,这些冲锋的敌军的怀疑彻底消失,甚至有些人索性脱离了前边盾牌的掩护,毕竟刚刚石勒已经下令,先冲上城墙可是有重赏的。
而且,这些胡人骑士已经习惯了马上作战,和在马背上闪避敌人弓箭。
就算现在是步行冲锋,他们也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可以闪过晋军的弓弩。
就在这时,一直瞄准着敌军冲锋队伍中正指挥战斗的那个军主的孙安,终于松开了手指,弓弦上的羽箭嗖的一声就飙飞出去。
第一线的敌人距离城墙已经只有九十步,但那个敌军的军主,因为身处阵中的关系,却距离城墙还有一百三十多步,这本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但就是这样的距离,孙安手中接近四石的硬弓射出的羽箭,瞬间就跨越了这段超越生命的距离,把死亡送给了敌人。
下一刻,只见那军主仿佛撞在了一个无形的墙面上,身形忽然一凝,接着胸口处插上了一枚羽箭,羽箭直接刺透了他胸前镶铁皮甲,在他的胸前爆出一朵血花。
然后,他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
“好剪法”目睹了这一切的韩云和四周的幽州军齐声爆出一阵喝彩。
四周正冲锋的敌军兵,本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内发现自己的一线指挥官已经中箭身亡,但随着城墙上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很快那死去军主身边的亲卫就发现了不对,大声呼喊起来:“军主死了……”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那军主身边的一个幢主,惊惧的抬头看向城墙上寻找敌人踪迹的时候,却见瞳孔中一支羽箭的锋芒越来越大,下一刻眼中一片血色,倒地身亡。
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孙安一共射出了五箭,每一箭都射死一名幢主以上的军官,箭无虚发,城墙下的敌军终于陷入了恐慌,尤其是那些正指挥的军官,都开始下意识的躲避起来,就连一直在前军后方的,指挥冲锋的匈奴汉国校尉也下意识的被亲卫们包围起来。
没有了指挥官,冲锋的队伍顿时在一瞬间形成了指挥的空白。
于是,本来很有秩序的冲锋队伍,竟然出现了相互拥挤的情况。
尤其是已经冲到了最前边的兵马,此刻他们身前所承受的箭阵已经越来越猛烈,手中的盾牌只能一刻不停的举在头顶,只听见上面噼啪不停的回想着金属入木发出的沉闷乐曲。
而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脚下,看似平坦的大地,也出现了一个个吞噬他们的陷阱,不——是壕沟。
一片隐藏在浮土下,足以阻碍他们前进的壕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