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媳妇还一脸笑意莹莹的,说是看见有那野味,记得多打回一些,孝敬老太太。可这时,不过一天的功夫,媳妇竟然会憔悴至此。贾赦那粗的堪比下道的神精和心神,首次知道了什么是心疼。
看到媳妇这样,他心疼了。这种心疼,比打破一千件古董还要难受一千倍。
“媳妇,你别难过。我明天就请旨去平安州收拾太子去。”拿着又是灰,又是汗的袖子给张氏擦脸,没有想到一下子下去,张氏的脸就有些红肿。
张氏疼得恨不得呲牙,但多年的教养,让她无法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只是将头转向一旁。喊了下人进来,给爷三儿个洗漱更衣。
“别说傻话,平安州的事情,咱们家是一点边都不能沾的。你和孩子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快洗洗吧。一会儿见了老太太,再去灵堂转一转吧。”
“为啥不能沾?他害惨了咱,还不让去揍他一顿。”难得太平盛世,好不容易来的一场战事。不但如此,还是害了自已岳家的罪魁祸首。
这年代,讲究天地君亲师。虽然命令是皇帝下的,但贾赦再鲁莽也知道不能跟着皇帝对着干的,但是挑起这件事情的太子,确是最好的出气筒。
“天家父子之间的事情,谁参与进来,事后都是要倒霉的。”尤其是你还有一位姓张的媳妇。
“好了,快别磨了。你们两个也是,一会给你二婶子磕头去。”
张氏这会实在是没有耐心应对贾赦,只得将话题岔开,让三人出去了。
儿活一百岁,娘忧九十九。太子纵使是有千般的错,但做为父亲,过了气劲,仍是会原谅他的。对于自家的孩子变坏了,那都是别人没有教好,别人起了坏心思给带坏了。这种想法,有三个孩子的张氏,是深有体会的。
当今皇帝为什么这样对张家,还不是怨恨自己父亲身为太子太傅,却没有起到为人师表的作用呢。这种迁怒是非常不可理喻的。虽沾上都有被波及的可能。
所以,就算是在愤怒,张氏也不愿意贾赦一脚踏进这个旋涡里。只是有些事情,却在一步一步的发生了。
比如说元春,张氏从来没有想过要送元春进宫去。因为那样是利益最小化的办法。但现在,她却是真心的想要让元春进宫了。
不但她要让元春进宫,她还会帮着元春稳稳的立在后宫中,就算是不能为后,但她也会让元春成为太后。
她要让这皇家的血脉里浸入张家的血液。她张家的血不是白流的。
她记得她还有一个五服左右的堂姐妹,早年进了宫。被封为嫔,虽然不得宠,但却生下了一位皇子。也许她可以通过张家的人脉做些什么。
张氏的这想法,不是一蹴而就的,那是需要长年累月慢慢算计的。而史氏此时在见到大儿子请安时,心里对于张家的事情,也有一些后怕。
“你媳妇娘家出了事,最近若是侍候不好你,你可不许朝她发脾气。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看我不打你。”
“老太太放心吧。儿子哪能呀。儿子在外面跑了一天,家里竟然出了这么些子事,二弟妹去了,我一会儿也去上柱香。”
“嗯,去吧。也看看你二弟。告诉他,宝玉在我这里呢,定不会让他受一丝的委屈。让他不用惦记。唉,老二媳妇也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便去了。留下这三个孩子,可真疼死老婆子了。”史氏说完,又想起二儿子的性格,眉毛皱了皱,难掩悲伤。便不在言语。
贾赦见此,低头退了出去。
灵堂里,贾珠和元春的脸色都不太好。想来也是,谁死了亲妈,脸色能好呢。
贾赦一人当先,给王氏上了柱香。然后贾琏和贾琮便也都过来,纷纷上香去。
上过香,贾赦看着两个侄子侄女,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一想到估计这会儿还在屋里暗暗啼哭的媳妇,心下便是一软。
“你太太虽是去了,不是还你们大伯母吗?大伯你知道你爹是个不靠谱的。不过没事,万事都有大伯,大伯母在呢。都放宽心啊。”
贾赦这话,说的是既暖心,又让人不知道要如何回话,不过在贾珠和元春的心中,自家亲爹还真的没有眼前的大伯靠谱。
跪在那里,不用起身。直接拜了下去。兄妹俩再一次感激地拜了三拜。
张家的人都杀了,除了张家以外,还有几家受到了牵连。主子杀光了,府邸也抄完了,剩下的事情,便是发卖上千人的家下奴才了。
张家九姑娘便在此列。
在一堆买人的人群中,唐朝和李漱便挤在那中间。看着那些小姑娘们,被人当成牲口一样的拉来比去。特别有种当初李狗蛋给她说挑马时,要看马的牙齿,看马的蹄子什么的。
于是此时此刻,唐朝更加坚定了当初赎身出府的事情没有做错。
主家好了,你并不一定会好。但主家坏了事,几辈子争下的体面,就都没有了。
在张氏一个要紧陪房的指示下,唐朝花了三百六十两银子,将人买了下来。
一亩地才十两银子。贾家在外头买个小丫头也不过是十来两银子的事情,哪里想到在这里买人竟然是这么贵的一件事情呢。
唐朝将人买了下来,办理了手续,便坐着赶过来的车由李漱驾着回了家。回去的唐朝却不知道这会正有人说他们一看就是肥羊呢。
唐朝买人的时候,官府就安排了托,在抬高价钱。不然也不会以这么离谱的价钱买人了。
一行三人回到家,唐朝一边打发李漱去烧洗澡水,一边将人拉到唐婆子的屋里。
张九姑娘是吓坏了。回来的一路都没有吱一声,头低得极低。头发又挡着脸。若不是认识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姑娘长成啥样。
唐朝只是将人拉到一旁,先倒了杯热茶给她压惊,“姑娘别害怕,到了这里,便是到了家。我们家原来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前些年赎身出来的。这么些年一直受着荣国府大太太张夫人的恩德,今儿个将姑娘接回来,以后姑娘便安心住在这里。”
唐朝说完了话,好半天,这张家姑娘才有了些反应。“荣国府,大姑姑?”
唐朝看到张姑娘有了反应,笑着点头。“是呀,就是大太太。不过大太太不方便出面,便让我来接姑娘了。等到姑娘安置下来,总有见面的机会”
不多时,李漱的热水便烧好了。唐朝让他提了进来。
李漱是读过书,懂些礼数的。进来后,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只是低着头将水提到了唐婆子的屋里。
唐朝帮着这姑娘一番洗漱后,又换上了她之前找好的素净衣服时,李漱便将午饭做好了。
午饭是在堂屋,三人一起吃的。至于李决和李凝,李决在府里书房用着学生餐,而李凝,早就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让唐婆子带走了。
饭后,唐朝便让这姑娘到床上休息去了。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可不是这种千金小姐能受的了的。
这会儿子唐婆子不在家,张九姑娘便睡在唐婆子火炕对面的架子床上。唐朝家里很小,以后这姑娘在成亲前,估计都会住在唐婆子这屋里了。
唐婆子的屋子跟唐朝那屋,结构差不多。都是靠窗一个炕榻。炕榻对面,靠墙摆着一张架子床的样子。
唐朝想道,李凝不小了,两个儿子也要大了。等到李漱成亲,便得分开住的事情,才真的有些岁月易逝的感慨。
不知不觉间,这么多年便过去了。老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李狗蛋早就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
抬头向外望去,唐朝不自觉地便想起那年初见时,高大魁梧的汉子,叫十岁出头的她那一声‘唐朝姐姐’了。
那个呆子。也快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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