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李进忠坐在内坊的正堂中,心头掠过一丝恐惧:自己在这皇宫之中的路难道真要走到尽头了吗?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悲观念头:太子,不错,皇后的头号目标仍是太子。禁军进入东宫检视,无论查出何种结果,太子在朝廷内外的尊严都已被褫夺殆尽,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只要禁军不从东宫撤离,到时,太子不要说被废黜,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而他,作为掌总检视东宫的朝廷大员,只怕要背负起戕害太子的骂名。皇后这一着棋看似从容不迫,却实在是够狠,她不仅要把太子赶出东宫,更要给他扣上他鲁莽冒失,他竟敢背着皇帝私召前方主将回京,胆子不可谓不大;说他冷酷无情,杨家一旦失势,他便屈从于皇后,绝决地抛弃发妻,心肠不可谓不硬;说他含蓄隐忍,面对同胞兄弟被诛杀和东宫尊严扫地,他要么藏身于皇帝座前,新婚燕尔也不敢擅离半步,要么执拗地上章辞位,看似懦弱可欺,实则心机深沉。尤其令李进忠感到尴尬的是:太子对他礼敬有加,亲信不足,虽然不致于将自己算作皇后一党,但也处处加着小心。这使得他即便有心与太子携手共渡眼前这道难关,也颇觉无从入手。
不知不觉间支着头颈的那只手臂感到酸麻起来,李进忠换了姿势,思绪也被扯回到刚刚发生的这件惊天大案上: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汪才人和赵慕义这样愚蠢的凶手,竟然置宫中层层的防护措施于不顾,单单凭着一包悄悄夹带入宫的毒药就贸然闯下累及三族的祸来。更要命的是,这一对浑人的所做所为在他看来,不像是要害皇后,更像是为皇后提供了一个剪除太子的绝好机会。难道此事背后果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对,据他观察,自从皇后的亲生儿子半年前夭亡后,皇后似乎对太子不再向以往那样存有明显的敌意,此次元旦太子得以入宫请安,还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若说这桩大案是皇后一手炮制出来的,确乎没有丝毫的根据。同时,得知汪氏的死讯后,太子莫名其妙地自请废黜在李进忠眼中看来也实在过于反常,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作,难道他真的与此事有染?
李进忠在脑子里反来复去地琢磨着这桩他无法回避的案件,一时间觉得各种可能皆有,却又都显得那么似是而非。
他正在闭目深思,骆三儿一推门走了进来,抱拳回禀道:“李公公,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太子左庶子的人求见。”
李进忠见骆三儿不报名推门便进,已是不快,又听他不称大人而径直称呼自己为李公公,更觉嫌恶,遂不言声,只摆摆手,示意骆三儿去将那人引进来。
稍顷,从门外气冲冲走进一个黑脸大汉,身上套着件绛红色的官袍,使人乍一见,宛如三国时的猛张飞做了新郎般滑稽可笑。那大汉进得堂来,冲李进忠一拱手,粗声粗气地说道:“下官林树见过钦差大人,现有人在东宫擅行造次,还望钦差大人下令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