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你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我在酒店都没看到你。”告别香汤的宴会上,朱越坐在我们隔壁一桌问。“不会故意躲着我吧?噫,你的脸上怎么有伤啊?”
“怎么会。Alice,我一直都在酒店的,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我一边嚼着西瓜,一边说,那晚在地下室的伤主要在身上,脸上不太严重,我向同事们推说是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知道香港是英式,靠左边行车的,前天晚上过马上躲车子,摔到人行道上,没事儿。”我装着土包子的神情。
朱越流露出关切的表情,可惜周围人多,闹哄哄的,不便过分,“没事就好。不是又哄我吧,我去宿舍找过你,Mike说你出去会情人去了。”
“你信他的鬼话。”我并不想继续发展与她的关系,不能让她误以为跟我在海洋公园玩了一天就成了恋人。“不过,我在香港还真的有艳遇。”
“说来听听。”她好奇地问,脸上却分明是嫉妒的表情。
“改天再告诉你,现在我们要听金卫国发言了。”我转过脸朝向主席台,朱越只得珊珊作罢。
金卫国西装笔挺,大步流星地走到宴会厅舞台前,向大家鞠了个躬,然后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感谢辞,世间一切能想得到的吹棒词藻都让他搜罗殆尽,肉麻得让我们浑身不自在。所谓的天花乱坠,口舌生花,不过如此。代表亚太区总部和香港汤森酒店出席答谢欢送宴的高占雄听得很是受用,卫国走下台时还主动上前跟他来了个熊抱,气得我们几个一直当苦力棒棒的江大人七窍生烟。
最看不惯做作场面的Clark再也忍不住了,“妈的,人家总经理威廉爵士都没来参加告别仪式,你算个鸟?”他提到的威廉爵士是香港汤森酒店的总经理,年轻时曾担任过白金汉宫伊丽莎白女皇的卫队长,立过功,退休时被授予爵士称号。我们都戏说他是汤森集团请过来养老的,在香汤的一个月里我只远远地看见过他两次。在我们华人面前摆摆谱是应该的,谁让香港是人家的殖民地呢?经济与政治本来就不分家,请威廉做总经理自有他的妙处,懂不懂酒店其实并不重要。
“我们只是香汤请的廉价劳动力。”Mike接嘴道。“连请都不用请,我们太大老远地自己求上门来,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份工作吧。”
“就是啊。”Jack悲伤地点点头,似乎在埋怨人比人气死人。
“好了,好了。”我打住了他们的话,左张右望,生怕别人听到,无意间却看到范文静正与金卫国坐在一起,含情默默地看着他。他们的关系可能已非比寻常了,那晚去兰桂坊搞不好就是去跟她约会的。这个闻名世界的地方我居然还没去过,不行,明天就回去了,今晚一定得去看看。
“你看,香港人也太财迷了,给客人吃鱼翅鲍鱼。”Mike指着桌上的一片三名治,两片西瓜,三颗葡萄说。“欢送我们就吃这点东西。”
“你没看台上的横幅啊,是答谢欢送会,不是宴会。再说了,人家这叫实在,那象我们内地人,吃一大桌子菜,大半都浪费了。”Clark??一笑,一口气吃完了盘子里的水果,“这个叫开胃果,老大,我们的007,要是有酒喝就好了。”他向我做了个鬼脸。
“晚上我请兄弟们喝酒,去兰桂坊痛快一夜。”我大声地说。自从海上九死一生后,老子的人生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人生短暂,得及时行乐,该吃的吃,该玩的玩,纵情享乐,快意江湖,不然哪一天洗白了才后悔没有活够本。
“还是东哥好啊。”Mike一展愁眉,拍拍我的肩膀,“够哥们!早就听说香港的美女只有兰桂坊才有,憋了这么多天,今晚怎么也得爽一爽,一醉方休……”
“我也要去。”一直在旁边偷听我们对话的朱越插话说。
“那你叫上Joyce,她跟你同寝室的。”我打趣道,“Stenna也一同叫上,不然我不带你去。”
朱越急了,伸手打了我一掌,“就你坏,一个人还不够。要不要我把所有的女人都叫上?”
“你不叫就算了,反正我们四个人正好打一辆的士,有你还嫌多了一个。”我不急不慢地说。
这下她软了,“Joyce倒没问题,Stenna就算了吧,她现在忙得很。”
Mike看着我俩打情骂俏,乐得笑弯了腰,“我说Alice,你不知道,香港的皇冠的士是可以同时搭五个人的,前排两人,后排三人,你以为是江都的托儿车啊?东哥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朱越伸手又想打我,这次我有了准备,忙往旁边一闪,推了一把Mike,她的拳头正好落在Mike的头上。
“哎哟,痛死了。”Mike做痛苦状。
“好了,兄弟们,告别宴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去兰桂坊。”我拉起在椅子上装死的Mike,对大家说。
那晚我们一直疯狂到凌晨四点才回去。第二天在罗湖口岸过关时,我突然想起了?宸和启光,打电话过去问问找到启光没有,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再打?宸公司的电话,“找到了,在一个沙滩上。”她淡淡地说。“你回去了吗?好,一路顺风”。然后她挂断了电话。找到了就好,我没想那么多,在领队金卫国的率领下一路转道深圳,登上了返回江都的飞机。当时的我哪里想得到,沙滩上找到的其实是林启光的尸体,此时的香港林家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多年以后我虽然得知了真相,但我仍坚信是阿峰没有遵守承诺,直到?宸亲口告诉我。
回到江大,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秦哥的办公室,门一打开,里面坐的不是秦哥,却是乔志敏。他坐在大班椅上,双脚搁在写字台前,一副得意自满的样子。
我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桌上的摆设都变了,劈头问道,“秦哥呢?”
正在神游太虚的乔老二吓了一跳,忙把脚放下来,正色说,“是小林啦,你回来了。秦哥嘛,他走了。”
我更糊涂了,提高了音量,“他走了,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离职了,离开江大了。我的小林哥,明白了吗?”他心平静气地回答,就象是在说起一个跟大家都没关系的人。
“不会吧。你在跟我开玩笑。”我还不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秦哥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真的。我没骗你。”我吃惊的表情似乎让他很受用,好象已期待了很久一样。
“那现在的保安部经理是……”我终于意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是啊,他走了,这个位置谁来坐?
“我啊。”回答再简单不过,无须任何修饰。
我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只听见乔老二在里面高声说,“小林,以后进来记着要先敲门,礼貌,懂吗?”
我把手机放到桌上,一眼看见旁边坐着小李子,正对着我笑。
“他说的是真的。”小李子亲热地凑过来说,“三天以前他递交了辞职报告,然后就离开了江大。”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他两双一摊,瘪了瘪嘴,“真的不知道。你跟他熟,你会不知道?”
我摇了摇了头,太突然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莫非秦哥走私的事败露了?不会呀!或者是我发现了阿峰的地方,被他知道了?我想不通。
“小林哥,恭喜你。”小李子说。
“喜从何来?”我正在清理着思绪,没功夫听他闲扯。
“你现在是保安部的主管,部门二把手,就是以前乔老二的位置。”他一脸恭敬地说,“是老大提的,我们乔老大,保安部的代经理。”他特别强调了乔老大三个字。“大哥,兄弟我以后还要靠你多关照窝。”
我没理他,一扭头出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拨打秦哥的电话。可无论怎么打,电话里都是同一个女声在说着同样的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Sorry,thenumberyoudialis……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
金卫国是秦哥的顶头上司,这么大的事,他一定知道的,我疾步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看就没人。这是金卫国的典型作风,上班时间人在的时候门一定关着,不在时却一定开着,据说是跟着西方人学的。当然下班之后,秘书还是会替他锁上的。现在前厅部秘书的位置上正坐着我的老熟人,王茜雯小姐,卫国的兼职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