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经理,这是最近三个月前台统计的台湾客人入住资料。还是您会说,唐经理开始死活不给,说我们保安部吃饱了没事,不尊重客人的**。”毛晖把一大箩资料放在我的桌上,没好气地说。“又是西安帮的,瞧不起我们江都人。”
“谁叫咱落后呢?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是第一批建设国际酒店的城市,培养了一批酒店人才。在我们内陆地区,西安人是比我们开化得早,认命吧。我警告你呀,以后对他们客气点,David可是A级经理,如果不是请魏先生出马,他会给你?”大概是袁方祖籍西安的缘故,丽日的西安人势力甚是庞大,俨然成了最大的派系,我翻开三大本客史资料,“他妈的,这么多,莫不是台湾岛的人全都跑到江都来了?”
“唐伟峰让我打了张收条,还写下保证书,只允许你一人阅读,一周之后必须完璧归赵。那口气,象我们是贼一样。”毛晖兀自忿忿不平,也难怪,在等级森严的丽日,一个小小的主管哪在外聘A级经理的眼里。
“你别怪他。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招手叫他把头凑过来,悄悄说,“他们当年也是受老外的气长大的,这会子在我们面前摆谱,是模仿师傅当年的样子。有什么师傅自有什么徒弟,你应该同情他们,人家当初也不容易啊!”
“大哥这样说,我的心里还好受点。”他耸了耸肩,冲我苦笑说,“不就一叠资料吗?当宝贝一样掖着,要不是老大需要,我还不稀罕看呢?”
“嗯,别说气话了,快跟我一块儿看,你看这一本。”我递了一本给他,见他死瞅瞅地楞住不接,不耐烦地奚落他,“喂,我叫你看,你就看,还怕David知道了罚你?”
毛晖哂哂一笑,捎捎了头皮说,“我怎么这么迂呢?他不准看,老子偏看,你敢吃了我?”说罢高兴地接过文件夹,埋头翻阅起来。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两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一页页的资料,半晌之后,毛晖终于受不了了,沮丧地说,“老大,你饶了我吧,大部分都是英文,没几个汉字,我只能看懂一两成。”
“哎,毛晖呀,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我抬起头,瞅着他那张极其无助的脸,叹了口气,“这样,你只看姓名,入住和离店日期,注意他们的频率。”我没当过特务和间谍,并不清楚他们的活动规律,但常识也告诉我做这种事比不得观光旅游,锁定目标之后一定会长时间逗留的。而且只要没暴露,他们定会多次潜入江都继续收集情报,不可能次次换人。
“好,我只能硬着头皮看了,错了不要怪我。”他无可奈何地说,从外面的办公室拿来一个笔记本,边看边记。
整整一下午,我们两个人关在屋里,一个一个地研究着,台湾人也真他妈不会照相,复印件上男的看起来象通辑犯,女的象老太婆,帅的靓的一个没有,太令人失望了。
“小晖呀,我觉得这不是办法。我数了一下,平均每天有十多人,三个月下来有上千人次。我们一个一个地看,又没个范围和条件,跟大海捞针一样。”我咬着食指,这事远比我想像困难百倍,他们之中可能有情报人员,千分之一二,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最致命的是任何特征都没有,男女老少也不清楚,按照王庆渝的说法,商人,游客,学者,艺人,老兵,一切皆有可能,那不等于是抓瞎吗?我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闷倒在椅子上。
对面的毛晖却来了劲,拿着圆珠笔不断地记录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搞什么搞?”我瞟了一眼,一把抓过他的本子,望着鬼画桃符的字,“你写的天书啊,我一个也不认识。”
他一阵傻笑,不好意思地把本子收了回去,轻轻合上,“嘿嘿,小弟的字写得孬,让大哥见笑了。”
“那你说说,都记了些啥?”反正也找不出线索,我倒想知道他记的东西。
在我的鼓励下,他捧起本子说,“还好日期和房号都是阿拉伯数字,我看得懂,名字嘛,繁体字也认识,以前读港台的武侠小说学会的。你让我只关注客人入住的频率,老大你看,这四个人在三个月内共来了三次,每次都逗留五六天。”他用手指了指本子上几个歪歪扭扭的人名。
“那又怎样?有什么发现吗?”他只懂几个英语单词,忽略了客人详细的资料,专注于日期和房号,说不定还歪打正着了。
“比方说丁国华这个人吧,每次来都选择南侧的房间,你看,1月10日,1509,入住五天;2月8日,1807,入住六天;3月15日,2209,入住五天。”他逐字逐句地念给我听。
他的话没给我带来任何惊喜,闭目养神的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以鄙人二十多年的江都生活经验告诉他,“嗯,他喜欢阳光,朝南的房间冬天才有太阳。当初厂里分配房子的时候,我爸就是选的朝南的,为的是能在阳台上养花种草。”
他显得有些失望,兴许只是巧合呢?“大哥这样说,也许是吧。我只是在寻找其中的规律。另外三个人也有一些特征……”
“上面没记录他们为何来江都吗?”我不想打击毛晖的积极性,反正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妨听他天马行空地胡说。
“这个,小弟不认识这些单词。大哥您帮我看看。”他把本子转过来,递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蝌蚪文字,努力地辨认着,那是前台和客房部员工收集的客人喜好分析,丁国华的下面写着:台湾商人,来本地市场考察,喜饮绿茶,送餐只点印尼炒饭,罗宋汤和饺子,不喜被打扰,从入住到离店房间一直打着DND(请勿打扰),结帐时才允许服务员进房做清洁……
“确实是个怪人,连住五天都不需要服务员进房做一次清洁,难道他以酒店为家,自己做清洁吗?”以我五年的酒店经验,这种人还是第一次遇到。酒店与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事都有人帮你做,房间清洁,床单被套每天都换干净的。这个人成天窝在屋里,还搞什么市场考察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毛晖说,“老大,下面还有一句。”
我低头继续看,行李较多,搬动时必须小心轻放。“这是什么意思?里面不会是装的易碎品吧?瓷器?通道是走私文物的?”
“大哥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礼宾部记录的吧,每次都有这一条。要不要把记录的人找来问问?”毛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象一个看热闹却被当作疑犯逮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