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郡在益州东部,与荆州接壤,便是川东门户。孔明站在城头眺望滚滚东去的江水,目光略微显得有些呆滞,脸上凝重深沉。“丞相。”赵云刚刚赶到孔明身后,开口低声喊了一声。
“哦,是子龙来了。”孔明并没有回头,伸出手中羽扇指着远方,忽然问道:“当年陛下入川,我与子龙可是沿此江而上?”
“正是。”赵云答道:“当年入川之时,丞相可不是这般消沉。”停了片刻,又问道:“如今丞相与李兰之间,虽然处在劣势,却非一定就输,前两日丞相不是还在筹谋,今日却为何如此?”
“江山依旧,人物全非。”孔明叹息了一声,道:“当年你我在荆州听说庞统,李兰双双阵亡,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有些惋惜。只是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大难不死,现在竟成劲敌。而且,唉,他现在已经和魏延带兵往巴东郡来了。”
“魏延?”赵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仅大吃一惊,脸色巨变,缓缓道:“魏文长与他有旧,此事原该想到。既然李兰,魏延带兵而来,巴东不可再守,不如弃城退回成都,将太子掌握在手中,他也不敢太过乱来。”
“哈哈。”孔明笑了片刻,转问赵云道:“子龙都能想到太子在成都,李兰还能想不到么?成都正方也归了李兰。”
“李严?”赵云不禁勃然,愤然道:“李严与丞相相交多年,在这等关键时候却背叛丞相?”孔明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怪他,若是李兰以子龙膝下二子要挟,子龙将会如何?李兰将其独子李丰收作弟子,带在军中,正方又能怎样?能派人送封信来,已经算是顾及旧情了,不过这信也只怕是经李兰授意写的。”
孔明说完这几句还是转身望着远处,片刻才喃喃道:“我终就还是棋差一着,这几日白帝城频频调动军马,却原来都是作作样子,李兰早就去了汉中。他这般胆识胸襟,便是我远不能及的。如果我能亲自前往汉中劝说,或者魏文长也会出兵相助,可我却……”孔明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太迟了。赵云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丞相现在打算如何?”
孔明并没有回答,现在能怎么办?怪只怪刘备在江夏败得太快了,一起发生的如此突然,而李兰却是早有准备,自己从来白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进不能取白帝,退不能还成都,还能怎么办?十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孔明只能是连声的长叹。片刻之后,孔明忽然问道:“子龙,你我已有相识多少年?”赵云想也没想,便答道:“云随军师已十有六载。”
“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六年,我辛苦经营,却还是替人作嫁。”孔明转眼看着赵云,这“军师”二字多年不曾听他喊过,现在听来却别样的亲切,又问道:“子龙以为李兰其人如何?”
赵云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小人耳,自投陛下之日,便巴结关羽,后又自结朋党,拜黄汉升为父,求关凤为妻,这些不都是为升官受爵么?虽然也有些才智,却哪里能与军师相比?”
“子龙所评太偏。”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李兰若只是这般的小人,又怎能是你我敌手?在成都几年,也听闻荆州消息,李兰广施明政,垦荒屯田,收拢流民,农商并重等等也都颇与吾相似。自己也不广置家业田产,所得财物皆赐部下,或者可以算是治世之臣。”
赵云却并不同意孔明的说法,辩驳道:“李兰在荆州,威望不及关氏,朝中当时又有丞相,法正为敌,岂知他这番作为不是收买人心?当初云也是听陛下之仁义名声,才不远千里相投,可是,嘿嘿……”赵云转眼望向天际,又复想起长板之时,刘备携十万百姓南逃,那时自己心中是何等敬佩。可是当曹操追兵赶至,刘备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抛妻弃子,更不说那十万忠心欲随“使君”的百姓,带着兵马独自逃亡。还是赵云在乱军之中,几番冲杀,才救得少主性命。而当赵云将刘禅送到其父面前时,刘备却随手丢掷,曰:“为此孺子,险损吾一员大将。”赵云当时真不知道该是感恩还是心凉,从那一刻起,刘备是否真的仁义无双,反而在赵云心中不住思量。
刘备夺取益州,便要将良田美宅分与诸将,只有赵云和孔明力谏不可。虽然使得刘备改变初衷,而法正等川中士族却仍旧不视王法,强占土地,欺压百姓,刘备也听之任之。孔明虽有心干预,却因法正入川立下大功,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只好与赵云私下叹息。李兰虽然在荆州治理有方,却怎知大权在手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孔明在成都短短数年,就将西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兰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本事?赵云不能看着他与孔明这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忽然道:“军师,云思有一计,不知可行么?”
“不可。”孔明断然回绝,道:“现在国中掌兵之人,皆李兰心腹,若其有不测,必然举国大乱,有倾覆之险,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魏延本是反复之人,李严又非甘心跟随李兰,只要将李兰一除,丞相仍可入主成都。”赵云急切的说道:“就算荆州有失,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孔明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李兰如今大权在握,也必十分提防,又为唯文长在身侧,子龙纵有万分本事,也是十分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