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晚时分。
艾德琳必须等到太阳下山之后才能停止祈祷。太阳下山之后,这里就不再受贺加涅斯影响了。所以基顿也就不能再发挥她的力量。
急性患者的治疗几乎都已告一段落了,那些市民们都吃了药,或者吃了食物,现在正舒适地躺着。他们一直不断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但是精疲力尽的卡尔好像连接受感谢的力气也没有。我几乎是强迫卡尔去吃晚餐,然后才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我巡视病患睡觉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严重的后遗症,并且帮忙换毛巾。有一个老婆婆一面流着豆大的泪珠,一面抓着我的手。她那长着黑斑的细瘦手指头根本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那副模样,与其说是抓着我的手,倒不如说是搁在我的手上。
“谢谢你们……”
“不客气,老婆婆。”
随即,那个老婆婆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好像没有做错事啊!那个老婆婆悲伤地微笑着说:
“我看起来那么老吗?我才二十三岁。”
我简直快昏倒了。什么?那么这些皱纹是什么呢?还有发白的头发,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早衰症……我真想死……呜呜!”
那个老婆婆少女哭得好伤心。我也涌出了眼泪。对这个应该是最美好的年纪,却变成了老人的少女。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我哽咽地说:
“你,你的病会好起来的。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少女并没有回答什么,好像也不想让我看她的脸孔似地,把头蒙在被单里。
真是残忍的病。太,太凄惨了。我擦擦眼泪,然后走向其他的病人。我很怕会再看到更凄惨的模样。但是因为我正照顾着他们,所以我应该不能出现不安的表情吧。我尽量用开朗的表情,努力让得到厌食症的男子吃晚餐。比起那个男子吃的食物量,他吐在我衣服上的量可以说还要来得更多。照顾病人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我大致巡过病人之后回来。
卡尔疲惫得连食物都不太吃得下。整天都在祈祷的艾德琳也是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她靠在神殿一方的墙壁,坐了下来,呼呼地喘着气。伊露莉也是同样地疲惫,除了她的头发很蓬乱之外,还是平常那副模样。她静静地把汤盛在盘子里,然后拿给艾德琳。艾德琳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点点头之后艰辛地拿起汤匙。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用汤匙舀汤,所以她就直接用嘴靠着盘子开始喝汤。嘴巴大可还真是好处多多。
特克则是扶起那个叫克莱尔的战士,让他坐起来,并且喂他吃东西。这一幕就好像是丈夫喂东西给得到产褥热的太太吃?不知为何,如果对他说‘太太,你辛苦了。’之类的话,好像也蛮适合现在这种情况。克莱尔生气地说道:
“我还可以自己吃东西,你不要操心。”
“我知道了。咦,可是费雷尔去哪儿了?”
我帮忙回答说:
“他说他要在厨房吃。”
特克睁大他的眼睛,随即噗嗤笑了出来。他很快地站起来,消失在厨房那里,不久之后,费雷尔被特克拉住了耳朵,就这么被拉了进来。特克命令费雷尔:
“来,赶快!”
费雷尔用很凄惨的眼神望着特克,但是特克一点儿也不为所动。费雷尔紧咬住嘴唇。我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望着他们两个人。费雷尔的步伐像是要去打仗似地,走向靠在墙壁上的艾德琳和伊露莉。
“你是伊,伊露莉·谢蕾妮尔小姐,是吗?我的名字叫费雷尔。我,我是巫师。”
“是……我知道。”
“我,想要跟你说的是,我想对你表达我的感谢之意。即,即使令你不快,你都能忍受着为我治疗,真的非,非常感谢不尽。”
费雷尔的脸如果拿来挤一挤,搞不好会有红色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呢!伊露莉微笑地回答:
“对于我,你好像很惊吓的样子,刚才你不是还惨叫了……”
“啊,我,我的那个,是我的错。那是,因为太心慌了……”
“真的吗?我了解了。如今你和我是朋友了吗?”
“咦?”
费雷尔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副很讶异的样子,我则是微微笑了笑。费雷尔讶异了一下之后回答说:
“嗯,是的。说是朋友是因为……嗯,你对我有恩,所以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此如果是互相珍重的人,就可以说是朋友。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是的,我们是朋友。”
“谢谢。啊,对了。你的性器官如今还痛吗?”
我因为后面有病人躺着,所以没有往后倒下去。杉森则是打翻了汤,而克莱尔按着肚子开始笑了起来。虽然正在坐着打瞌睡的卡尔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艾德琳突然身体往后,使头撞到了墙壁。可怜的费雷尔身体稍微蠕动了一下,表达出他觉得‘没关系’之后,又再跑进厨房去了。特克愣愣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又愣愣地看着伊露莉。
伊露莉看到我们那么惊讶,所以她问道:
“咦,你们为什么这样子呢?”
莎曼达悄悄地走过来问我:
“那位小姐原本就这个样子吗?”
“好像是吧。”
※※※
吃完晚餐之后,我们又再分散去照顾病人。艾德琳已经祈祷一整天了,所以我们请她好好休息,但是她拒绝休息,还是要去看病人的情况。确实,因着有艾德琳出马,治疗病人变得很简单。艾德琳使用治病魔法,几乎完全治愈那些已经大致治疗过的病患。但是当她在治疗得到早衰症的那个少女的时候,艾德琳进入了苦战之中。
“这种可怕的病……”
以卡尔的博学,也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处方来治疗这种病。人都是会老的。虽然比较快老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却没办法反过来变年轻。真的能够回复年轻吗?
真的可以将时间倒转吗?
艾德琳真的将时间倒转了。
“全能的神啊,请伸出您的手,让优比涅的秤台上放着的贺加涅斯的秤锤下降吧。在法则中包容万物。以包容来战胜法则。Restore!”(复元术)
我们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艾德琳和那个少女。
少女脸上的皱纹开始消失了。手指头也看起来变得胀鼓鼓的,皮肤变得好看了,结实的胸部在被单下突起了。少女摸摸自己的脸,涌出了眼泪。我也一样,还有卡尔、杉森也都哭了出来。特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微笑,而克莱尔则是粗鲁地擦去眼泪。
“呵,这真的是。好久没有掉眼泪了!”
“唉,像熊的家伙,这种时候哭出来也没关系……”
这是特克说的。那个少女哗哗地哭着,并且抱住艾德琳。艾德琳用她那巨大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背。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笑着回过头,我的后面站着伊露莉。她也正在微笑。但是伊露莉的微笑是有点慌张的笑。我觉得很讶异。我小心地低声问她:
“伊露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个咒语……是很危险的咒语。”
“咦?”
“那是破坏法则的咒语。优比涅的秤台很长,无穷无尽。找回了少女的青春,那么就会有某人失去青春。”
听完伊露莉平静的说明之后,我不禁感到惊愕。会有某人失去青春?我赶紧回头看艾德琳。巨魔脸上出现老化的证据在哪里呢?我正想说话的那一瞬间,伊露莉将她的手按到了我肩上。我回头看。伊露莉则是摇摇头。
接着,我已说不出任何话了。
已经是深夜时刻,最后一个病人的治疗也结束了。艾德琳精疲力尽地让我搀扶她,走到睡觉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搀扶艾德琳巨大的身躯,所以由我来扶着她,但是杉森看到我扶着艾德琳时,他一面点头一面微笑。那是看起来很邪恶的笑。
我让艾德琳躺下之后,我去找卡尔。卡尔点起一盏灯,仿佛像是营火似地,要大家围着它聚在一起。苏正睡在卡尔的膝盖上。坐在提灯旁边的特克说道:“我们几个人也曾自认为不是那种会陷在某个地方的冒险家……你们几位一定更惊讶吧。你们有过什么样的冒险经验呢?”
我们是‘冒险家’?呵。杉森回答说:
“不是的,我们不是冒险家,我们只是旅行者。偶然在这个领地前面遇到艾德琳。”
随后莎曼达说:
“你们真是谦虚。那个少年戴在手上的是OPG,是吧?这可是普通的冒险家都无法见识到的宝物。”
他们称呼我们是冒险家,嗯,竟然是用那种既浪漫又使人飘飘然的单字来指称我,让我心情好得不得了。但是卡尔并没有给我们聊天的时间。卡尔一面摸着苏的头,一面用另一只手揉揉眼睛说:
“尼德法老弟,费西佛老弟,你们还有力气吗?”
“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吗?”
“我们应该要对神殿周围多加警戒才是。虽然到了晚上,贺加涅斯的气息都消退了,但是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嗯,我知道是什么问题。杉森也是一副‘了解’的表情,他点点头。
“你是说吸血鬼,是吗?”
特克一行人惊讶地看着我们。特克问我们:
“你们怎么知道有吸血鬼呢?”
“昨天晚上,我们在领地外面遇到吸血鬼。她想把我们赶走。”
“啊,是吗?”
卡尔一面揉揉疲困的眼睛,一面问特克:
“可不可以就你所知的,告诉我们有关这个吸血鬼的事?”
“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这地方成了基顿的神临地之后,疾病中的疾病吸血鬼就出现了。”
“你这番话还真是充满神秘性。请问你们是在哪里遇到吸血鬼的?”
“在我们进到这个领地的第一天晚上,那个吸血鬼来攻击我们。虽然费雷尔勉强抵挡住她,但是那时候费雷尔因为力量都已经用尽,所以第二天我们大家都染上了疾病。”
“啊,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从第二天开始笼罩乌云,所以我们在病情没有恶化的状态下搬移那些病患。领主和其他的官员早就都已经死了。因为没有遇到可以负责的人,我们就先将活着的人暂时移到这里。你们有没有看到外面有一条做为防疫用的小沟?可能是我们来之前,就有人想将病患移到这里的样子。那些病患也是这么说的。”
特克说完之后,敲了敲自己的头。
“但是我们将尸体集中烧掉的时候,那个吸血鬼却跑来攻击我们。在白天看到吸血鬼,真是太吓人了。好不容易赶走她之后,莎曼达解释给我们听,原来是因为乌云的关系,所以吸血鬼白天也能跑出来。是吗?莎曼达?嗯,是的。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看到她。可能是去攻击你们之后受伤了的样子。”
“是的,我们和她打斗,我们打赢了,但是却被她逃走了。”
“原来如此。那么今天晚上说不定她会再来这里。不对,她一定会来。因为我们算是已经完全进到她的内院了。”
我们的讨论大致告一段落。我们明天一定要去调查,找出这个村庄成为神临地的原因。所以伊露莉和费雷尔早一点去睡,以便明天早上能做‘记忆咒语’。而卡尔和莎曼达已经在里面照顾病人,艾德琳则是早已经精疲力尽地睡着了。所以出到外面的是我、杉森、特克以及克莱尔。
“最后只剩下这些靠身体战斗的人了。”
特克微笑地说。我很担心克莱尔。
“克莱尔先生,你才刚复元没多久,进去休息吧!”
克莱尔笑着回答说:
“喂,我可是有羞耻心的!我在快死的时候被救了,现在怎么可以叫我进去躺着休息呢?”
得到产褥热也会死吗?不过,我想到克莱尔的心情,我并没有真的这样问他。产后调理如果没有做好,产妇确实可能会死。但是如果是‘产父’呢?嘻嘻嘻。
我们在建筑物前面的庭院里点燃火堆,并且围着火堆坐着。神殿建筑物后方连着山,但是那里并没有门,所以不管从哪里来,如果要进到神殿里面,一定会经过我们这里。我们从神殿里面找来布帘,然后像斗篷般披在身上,并且背对着火堆(眼睛如果适应亮光的话,就会看不到黑暗中的敌人,这是杉森说的),就这么望着黑暗的外面。
克莱尔对杉森投以很有挑战性的目光,而杉森则是一面笑一面迎着他的目光。两边都旗鼓相当,所以互相都起了一种好胜心,但是克莱尔之前因病倒下又被救起,所以威势较弱。
他厚厚的眼皮底下长着一双小眼睛,长头发则紧紧地绑在后面,微笑的时候,脸颊会出现酒涡,看起来很滑稽。在那种长相的脸上竟会有酒涡?他微微现出酒涡,微笑着说:
“虽然你们可能会笑话,但在中部林地,人人称我为‘左手的克莱尔’。而你们经历过什么样的冒险事迹呢?”
杉森优雅地笑了。我知道杉森会做出那种表情……因为那些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呜。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冒险家,我只是贺坦特领地的警备队长。但是因为我们领地的事,要去首都报告,所以现在是在旅行的途中。我和冒险家完全没有关系。”
“真的吗?不过,我看你的手势动作,不像只是个乡下领地的警备队长!那把长剑看起来也很不错。是银做的吗?”
“这是镀银的。在我们故乡,兽化人经常出现,总是不让我们闲着没事做,所以警备队员每个人都拿这种长剑。”
“呵!兽化人不让你们闲着没事做?喂,小伙子,搞不好你还会说你们每天杀好几头巨魔,当作农间运动,是吧?”
“你怎么知道?”
杉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开始对于自己故乡出现的那些怪物,开始自我炫耀了起来。不对,那是自我炫耀吗?常出现怪物也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真是天真啊,我的朋友杉森呀!你的命运就是做一个在磨坊焦心地等待村里少女的人。呵呵呵!而我的命运是做高贵仕女杰米妮的骑士……哦,不,我什么话也没说!我看到克拉尔和杉森的脖子都露出了青筋,他们开始提起自己杀过的怪物,互相炫耀着。而我则是吁了一口气,然后把布帘围在脖子上,走向神殿的正门。
从山丘往下看到的村子模样不仅阴沉,而且很有诡异的气氛。那里很黑暗,没有任何灯光,在黑暗之中我只看到黑暗的轮廓。月光虽然淡淡地照着天空,但奇怪的是,月光却无法照亮地上。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以淡淡的夜晚天空做背景的,村庄的黑色轮廓,这使我的心情变得很阴郁。
特克走近我身旁。
“你,真是厉害。我是指今天你照顾病人的模样。我呀,我曾出征过!那时我常看到比你年纪大一些的战士们,看到腐烂的伤口就吓跑了。”
“未必都会这样啊。”
“不是。刚才你从那个得到皮肤病的男子身上撕下黏在皮肤的绷带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你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细心,而且全然没有不愉快,脸上还好像是担心那个病人会痛的表情。”
这是在说谁呢?刚才我照料这么多的病人,所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我只是一边点点头,一边回答说:
“因为我希望我生病的时候,别人会这样照料我。”
“是吗?是哦,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人们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我和特克肩并肩地把手靠在围墙上,望着村庄。这个神殿的围墙根本不是要拿来抵挡外面的入侵。神殿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是这样,尤其是这个围墙,更只是具有象征性的意味,所以我和特克很容易就可以把手搭在围墙上,然后看着下方。
我想了一下这个难以启口的问题,然后开口问他:
“你们为什么会经过这个村庄呢?”
“啊,我们是在要去雷诺斯市的途中。我们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所以想去那里的斗技场赚点钱。”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那个斗技场主人希里坎男爵已经被我们弄得倾家荡产了。斗技场现在是属于雷诺斯市所有,所以应该依然存在吧。
“那个斗技场,听说有人因此被斗死!”
“要是有抓到诀窍,就不会被斗死。而且身为冒险家,总要做些冒生命危险的事,如果那么讨厌死,那干脆在家耕作就好了。”
“说的也是哦。但是也没有理由要故意去寻求危险,是吧?”
“不对,有理由。比较危险的地方报酬就会比较多,所以寻求危险的理由很充分了吧?”
“是吗?”
“嗯,你听过深渊魔域迷宫吗?”
深渊魔域迷宫?泰班召唤出炎魔的时候,我好像有听过这个词。我点点头。
“是炎魔住的那个地方吗?”
“嗯,我们上个月曾经进到那里面去。听说深渊魔域迷宫有很多的宝藏在里面。但是我们决心进到那里,是因为我们听说那里有炎魔。深渊魔域迷宫的宝藏传说比较难以令人置信,比起那个,我们倒认为是因为有炎魔这种危险存在,所以确实会有宝藏在里面。”
我心中立刻浮现了一个很大的预感。我小心地问特克: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特克做了一个很难过的表情。
“连用说的都觉得很可怕。我们还没进到一半,就迷路遇到炎魔了。克莱尔和我几乎都快死了,而费雷尔则因自己的魔法一点儿也行不通而感到挫败。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的情景,都会背脊颤抖,睡觉睡到一半还会突然醒来。”
特克好像真的很害怕似地,他擦擦额头,然后喘了一口气。
“可是,你们还活着!”
“嗯,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就在炎魔正要把我们全都杀死的时候,它突然间消失不见了。我们想过可能是炎魔不想杀我们了,但是我们不相信炎魔会这样。总之,炎魔一消失,我们就赶紧逃出来,好不容易才活命。找到出口出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太阳,那时真的对太阳好感动。但是我们为了治疗所受的伤,把钱都花光了。所以我们才会在要去雷诺斯市的途中。”
我差一点叫了出来。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啊!泰班召唤炎魔的时候,炎魔曾说他正要杀几个冒险家,却被召唤了出来。那么特克一行人应该就是那时候的冒险家。
这世界还可真是小得很奇妙啊!特克继续说:
“真的是炎魔不想杀我们了吗?对于这点,连莎曼达也不确定。”
“炎魔不是恶魔吗?”
“是野狼!”
“咦?炎魔是野狼?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是那里出现了野狼。那一位卡尔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特克一面说一面快速拿起战戟。我看看前方。
在山丘下方,有苍白地闪着的亮光跑来跑去,那是野狼眼睛发出的目光。数量非常多。不知不觉山丘下方已聚集了很多野狼。
那些野狼低沉地咆哮着。它们像是很悠闲似地到处走来走去,但是不时地朝我们投射令人打寒噤的目光。特克小心注意地走到正门那里,然后去确定正门是否有锁好。不过那个薄弱的木板只要踢几下,很容易就会被毁坏。特克紧咬着嘴唇。
杉森和克莱尔也暂时停止自我炫耀,然后走来围墙这边。我们各自藏在围墙后方,只伸出头望着下方。
那些野狼好像看到我们之后很兴奋,肩头的毛都竖了起来,并且咆哮着。我数了一下那些走来走去的野狼,总共十四只。它们的块头都很大。
“呜噜噜噜……”
它们在那里徘徊着,好像在玩什么把戏似地走来走去。
“它们应该不会轻易地跑过来,因为从那下方跑上来的话,就会完全暴露出身躯。”
特克像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那样地推断着,然后举起系在腰间的十字弓。腰后面皮带上有个小袋子,他从里面拔出方簇箭。他将十字弓踩住,接着拉起弓弦,慎重地装填方簇箭。他将装填好的十字弓直接慢慢地放下来,靠在大腿附近,然后环顾那些野狼。对于手上拿着的东西,他好像一点都不想发射的样子。
“你不射吗?”
“没有必要激它们吧。”
那些野狼只是持续不断地咆哮着,但也并没有一下子胡乱跑过来。可是它们正慢慢一步步地往山丘上逼进。特克摇摇头。
“它们已经快扑上来了。”
他举起十字弓瞄准。
“野狼这种动物啊,和人类真的有够像。指挥官是不会轻率行动的。他拥有的是考量战斗时所有情况的眼光。”
接着突然间特克射了十字弓。飕!一声轻快的声音。
“?!”
在狼群的后方,傲慢地坐着的那一只狼被弹到空中,而且身体翻了过来。它直接掉到地上,然后滚了一圈。它当场死掉了吗?特克看看它,说:
“最好是它们现在肚子饿。”
那些野狼对于这么突然发生的事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它们每一只都涌向倒下来的那只野狼的周围。有的用前脚踢那只野狼,也有些用嘴巴轻轻拨弄那只野狼。但是倒下来的野狼一动也不动。嗯,现在要开始吃了吗?
那样的想法对这些野狼好像是一种侮辱。那些野狼开始看着天空嚎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喀啊!”
那些野狼像是发疯了似地逼近过来。从山丘下方到神殿之间的距离似乎一口气消失了,它们都飞上了天空。它们跳跃,一口气跳上围墙上方。然而早已做好准备的杉森和克莱尔挥砍了那些跳上来的野狼。一开始的两只无法进到里面,直接滚到外面去了。但是就在这段时间里,其他的野狼已经陆续跳进围墙内。
“一字无识!”
有一只跳上来的野狼被我的招式给砍成好几块。但是野狼还剩下十只左右。它们在一瞬间里都越过了围墙。于是展开了一场非常激烈的打斗。
※※※
“门关起来锁上!”
伊露莉把头伸出了门缝,我对她喊叫。但是伊露莉不听我的话。她走出门外,背靠着门站着。不知何时,她的双手上已经拿着穿甲剑和左手短剑。
“修奇,要我帮你吗?”
“不,你守在门那里!”
我突然间害怕伊露莉会说‘里面的病人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不就没有必要帮他们了?’。伊露莉好像是会冒出这种话的人。
特克像野兽般挥着战戟。但是战戟太长又太重,所以要对付敏捷的野狼,是很困难的。他顶多只是用高超的武艺让身体的周围不要出现空隙而已。
克莱尔则是正在展现他这个‘左手的克莱尔’的真面目。他把右手的半月刀扛在右肩上,如果野狼跳上来,他就用左手拳头挥打野狼。有的野狼被打得弹出去,有的被打之后,就跌在地上不动。总之,失去平衡的野狼在转眼间被克莱尔右手拿着的半月刀给击毙。也就是说,克莱尔只用左手打斗,然后用右手的半月刀在最后一刻给予决定性的一击。在慌乱时刻竟还能这样打斗?克莱尔因为只用左手打斗,所以放弃防卫,而用步伐移动身体位置,到那些野狼的死角做攻击。
看看杉森!那才是贺坦特的男人。他在身体四周舞出了数不尽的剑。这和我的一字无识比较起来,我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他那双像食人魔般的脚如果踢了野狼,野狼就会四肢摇晃地冲上天,接着在空中被杉森的长剑斩杀。
掉落在地上的野狼开始发狂。它用四只脚在地上刨抓着,然后翻滚。真像是被兽夹夹住的野狼行径!杉森惊讶地看着野狼。因为令人惊讶的是,被杉森斩到腰的野狼,伤口竟然变得焦黑了。杉森的武器是镀银的长剑,不是吗?伊露莉开口说:
“朦胧月光的力量,优比涅的力量。因此这些并不是普通的野狼啊。”
伊露莉非常泰然自若地解释着。有一只狼避开了我的巨剑,然后看了看那边的伊露莉。野狼要是被我砍到,它不会是被我巨剑的刀刃砍死,而是破坏力会直接把野狼击碎,但是这只狼避开了我的巨剑,跑向了伊露莉。杉森发出尖叫声。
“伊露莉!”
在一瞬间,静静地站着的伊露莉往旁边闪过去。她的手斜斜地将左手短剑往前伸出,就是我们在雷诺斯市和巨魔打斗时看到的模样。如果是我,我会将这招式取名为‘削切苹果’。那只野狼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在空中被削了皮,然后露出肌肉。血倾泻般地涌了出来,但是伊露莉轻轻地避开。
“?!”
那只狼的腰身不停摇动,接着掉落在地上。伊露莉踢了它一脚,然后又平静地回到门那里,靠在门上。这简直是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我愣愣地看着伊露莉,随即伊露莉说:
“小心,修奇。后面。”
我吓了一跳,然后将巨剑往后挥打。在后面要攻击我的野狼往后退去。但是那只野狼往后退之后,被特克踩住了尾巴。特克踩住它的尾巴之后,用战戟向下狠击。那只野狼的头裂开了。可是有狼跳上了正用战戟挥打着的特克背上。
“呃啊!”
特克为了甩开纠缠在他背上的野狼,一直转圈圈,可是那只野狼紧咬住他背部的甲胄。我跑上前去抓扯那只野狼的后腿。
“匡啷!”
那只野狼的牙齿弹了出去,同时它放开了特克。为了不让野狼咬到我,我抓着它的后腿转了好几圈,然后丢向树木。那些树木的树干里面都腐朽了,所以野狼一砸到树木,树木就倒了下来。匡匡!树木倒下的巨响吓坏了那些野狼。有一只狼害怕得逃走了,随即其他几只也卷起尾巴跳出围墙。不久,跑进神殿的那些野狼都逃之夭夭了。
特克张口结舌地看着我。
“你,你,你……”
“连树木都生病腐朽了,所以才会这样子。”
“是,是这样吗?不过说实在的,那个OPG真的很厉害。”
我噗嗤笑了出来。杉森和克莱尔一等到野狼逃跑,就立刻在讨论是谁杀了比较多的野狼。
“那一只是我杀的!你看伤口就知道!”
“呵!有没有看到烧焦的那一只?那是被我的长剑斩到之后,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那是擦伤!是我给它致命的一击的!”
真的是快看不下去了。这时候,站在神殿正门前的伊露莉走了过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向围墙那里。我讶异地跟在她的后面,我听到伊露莉像自言自语似地说:
“野狼太快就撤离了,所以那个女人的计划失败了。”
“咦?”
“她在那里……现在她正在看我们。”
我惊讶地望着外面。
我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只有一片漆黑而已。但是伊露莉定定地注视着一个点。她就好像是在和一片虚空互相大眼瞪小眼似地。她点点头。这时特克也拿着战戟走来,在吵架的杉森和克莱尔也紧张地向我们走来。
“原来你想利用野狼制造骚乱的时候,用魔法攻击我们,是吗?”
伊露莉对着空中喃喃地说话。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伊露莉又再说道:
“你一定要那样做吗?我原谅你,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惊慌地看着伊露莉。伊露莉则是暂时闭了嘴巴之后,带着悲伤的眼神说:
“那样是不行的。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
又再次安静了一阵子。
“是这样吗?!你要不要试试看呢?”
我讶异地看了看杉森,而杉森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但是特克凶狠地睁着眼睛说:
“这好像是‘传讯术’的魔法。”
伊露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夜晚开始吹起的微风将她的黑色头发吹乱,但是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注视一个点。
“你如果那样想的话……”
突然间,她举起手,然后指向虚空中的一个点。啪!在远处村庄的一个地方突然出现火焰。我们张口结舌地看着伊露莉以及那道火焰。伊露莉又再指向其他的点,并且说话。仍然是喃喃的低沉声音。
“下一次打哪里好呢?”
伊露莉又再望着空中,然后她回过头来。
“她已经走了。我刚才说了谎话。”
我只能用呆滞的表情说:
“你说了谎话?”
“是的,那个吸血鬼刚才在那里。她想要透过野狼先扰乱我们,然后她再攻击我们。但是那些野狼太快就退离了,所以她错失了攻击的时机。我让她以为我已经准备了强大的魔法,所以她才会不敢攻击,在那里犹豫不决。事实上,我并没有记忆任何魔法。”
“你刚才没有使用魔法吗?那么那火花呢?”
“那是利用火精的骗术。啊,对,骗术。”
她对于自己用了‘骗术’两个字觉得很不知所措。她的语气并不是觉得愉快,而是好像不习惯的样子。
“你说得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哦!”
“咦?”
伊露莉很高明地骗了吸血鬼,解除了危机,但是她对我们说的时候,却对于自己所做的行为好像无法理解的样子。她摇摇头说:
“有什么好高兴的呢?那女人和我有因谎言而连结成的关系了。修奇你不是常常会为了成为朋友而伸出友善的手吗?你不责骂我吗?”
什么话呀?第一次见到伊露莉的时候,虽然我曾经这样说过,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拿来相提并论。可能是伊露莉以为我是那种喜欢和所有存在的生命体成为朋友的人。当然,我也这样认为,我遇到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之人的时候,我会为了和他成为朋友而客客气气地对待他。但那是人们生存的简单智慧,不是吗?可是对于吸血鬼,有必要这样做吗?
“你觉得可以很容易就能和吸血鬼成为朋友吗?”
伊露莉仰望着夜晚天空。
“原来如此……”
“咦?”
对于我的糊里糊涂的回答,伊露莉只是望着天空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划分一条线来区别朋友和敌人,是吗?但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你会为了和对方成为朋友,而先伸出友善的手。我对那句话很感动。你依循贺加涅斯的律法,为了在这混乱的世上生存而划分出一条清楚的线,但是又依循优比涅的旨意,先伸出友善的手。这样看起来很完美。因为人类能够同时依循这两者,所以你才会这样想。而我们的世界都已经很和谐了,所以我不知道要特别伸出手来交朋友。”
是这样子吗?我用有点糊里糊涂的表情听了伊露莉这段话。
“可能我们和矮人关系不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矮人关系不好。但是我想我现在知道了。我是看到你才知道的。我们并不知道要交朋友就要伸出友善的手。因为我们没有这种需要,所以不知道这种方式。这样一来就造成矮人不好的印象。”
伊露莉正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好漂亮。
“所以我也想要像你一样。先伸出友善的手,我想学的就是这个。对于这个领地的那些第一次见面的病患,我去照顾他们,我认为那是件很快乐的事。”伊露莉诚心诚意帮助这个领地的人,理由只是为了这个吗?精灵没有理由要分享人类的悲伤与痛苦。但是伊露莉听了我的话很感动,并且知道要交朋友就需先伸出友善的手。
如果是人类,现在对我说这些话的如果是人类的话,我应该会很惭愧的。但是眼前是一个精灵,她用天真的眼神,没有任何疑惑或隐喻,平静地述说。所以我才可以完全放松地听她说。
“……你不觉得很高兴吗?”
伊露莉微笑着。
“我很高兴。看到他们感激的表情,我怎么能够不高兴呢?但是,伸出友善的手之后,却又让我领悟到我以前不知道的事。”
“那是什么呢?”
“也就是伸出友善的手,却不被接受时的悲哀。你知道这种感觉,所以你没有向吸血鬼伸出友善的手。而现在我学到了,谢谢你,修奇。如果要像你这样熟练地伸出友善的手,我还需要花多少时间呢?”
※※※
伊露莉又再进去礼拜堂里面。特克和克莱尔都以非常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而杉森也不是带着那种平常的目光。结果杉森问我:
“喂,修奇,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嘛……我真能够解释清楚吗?我清理完那些野狼的尸体,然后睡眼惺忪地看着火堆看了好一会儿。杉森终究还是忍不住,他想要再问我的时候,我开口说:
“虽然是我和伊露莉说了那些话,但是我也还是不太了解。精灵是很奇怪的种族。但是,在精灵看来,人类才是很奇怪的种族。万一真是这样子的话,那伊露莉在精灵里面就会是很奇怪的精灵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啦。我听说精灵被称是优比涅的幼小孩子,那么他们的世界难道就只有和谐吗?”
“你是说只有和谐?”
“这实在是很难解释。总之,伊露莉她说的意思是,我们所认为的礼仪规范,或者那些优秀文化之类的东西,是因为人类在‘全然互相不了解,而造成人类种族的悲哀’之中所产生出来的。所以说,就连没有任何意味的问候语,‘早安!’,都是为了彼此不要成为仇家而讲出来的话。”
“什么?仇家?”
“这个……意思是说,‘我正在享受这个早晨,你也是吗?如果你也是的话,我们就是在享受同样的东西,因此没有必要对对方发脾气。我们尽量愉快地相处吧’。所以对方也同样说‘早安’,事实上对方可能在今天早上因为便秘很痛苦,但是为了不想让先问候的那个人不愉快,不想造成相互之间不好的关系,他会同样习惯性地来回答。因为我们不了解对方,对,就是这样。因为我们不了解对方,结果我们都为了对方而习惯性地说谎……如果不是和我非常熟的人,我当然不会和他说‘都快冷死了,有什么好早安的?’之类的话……我们到死都没有办法了解别人,所以我们的言语和行动大多是谎言或者虚情假意。所谓的礼仪规范,就是被调整过的谎言。好像是这样吧……”
杉森张口结舌地看着我。然而,我只是望着像伊露莉头发颜色般的漆黑夜空。在一旁听着的特克微笑着说:
“当然有那种情形,修奇,就算是你很熟的朋友,有一天可能你还是会觉得‘这真的是我认识的人吗?’。我们都是活在无法完全了解别人的状态中。所以常会觉得不安。也因此才会使用礼仪规范。”
特克好像了解我所说的。我一面望着夜空一面说:
“可是伊露莉认为我们因为感觉不安,所以才对别人很亲切,我们伸出友善的手就好像是为了想和所有存在生命体做朋友。她是这么认为的。”
特克笑了笑,然后开始擦拭战戟的刀刃。
“是这样吗?嗯,修奇,不要担心。有句话说,精灵虽然比较慢熟练,但绝对不会学错。”
“真的吗?”
“相反地,人类因为快速学习,所以常有学错的事。嗯,像是成见,就是很好的例子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么有没有完美的种族呢?”
“没有完美的种族。但是在任何一个种族里面,都可以出现完美的个人。因为他只要克服自己种族的弱点就可以。”
我看了看特克。特克则是用深邃的眼神望着远方。第五章
清晨时分。东方天空渐渐被染成蓝色,天空底下浮现出高而且大的山脉阴影。那座山脉应该就是中部林地的背脊,也就是褐色山脉。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是黑色山脉了。我将视线转移回来,继续切东西。
凌晨的时候我就已经来到厨房了。平常我只要准备我们一行人要吃的东西就可以了,但是,今天必须准备近百人要吃的东西!这可真是在考验我的厨师资质啊!嗯,对于味道,我是已经放弃了,只要食物的量能正确配好,就很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厨房门口传来有人走来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
艾德琳揉着惺忪的眼睛,正要走进来。她看着我高兴地微笑,忽然仰着鼻孔注意不要撞到厨房门框的上方,然后走了进来。
“修奇,你正在准备吃的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请问睡得好吗?”
“嗯。我看看,请给我刀子。”
“你要帮忙吗?太好了。我正要去拿水过来。这儿就拜托你了。”
我把拿来当做厨刀的匕首交给艾德琳。艾德琳一拿到那把刀,它就变得看起来好像是那种放在衣袋里的小巧玲珑的小刀。我一面看着一面微笑地往外走出去。
在外面的庭院里,杉森、克莱尔、特克互相挤成一团,正在一边发抖一边睡觉。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秋天清晨确实是非常冷。我拍拍他们的肩膀。
“各位!请到里面去睡吧!天色已经亮了,所以你们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
杉森一面起身,一面不太顺畅地扭动着脖子。而特克和克莱尔的起床模样则完全不一样。克莱尔是先睁开眼睛,然后躺着仰望天空好一段时间,喃喃自语之后好像真的很难忍受似地皱眉头。然而特克不知是先睁开眼睛,还是先站起身子,总之他一下子就起来了。
“克莱尔,你这家伙,起来!你早上睡太多觉了吧?”
“特克……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这么说?”
“这几天你都卧病在床,我不是就没说了?”
克莱尔一面打冷颤,一面起身。我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走出神殿。
我一面挥动着水桶,一面走向位在山丘下方的水井。虽然晚上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可能遇到危险,所以我紧抓着巨剑。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无聊地将汲水的吊桶丢进水井里。
当!
这是什么声音啊?这不是碰到水的哗啦声,而是碰到硬东西的声音。我看看水井里面,但是在灰暗的天空底下,水井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我闭上眼睛一段时间之后,再睁开眼睛看下面。那时候才看到有个发白的东西。但是我的鼻子比眼睛更快起反应。这个味道是……我紧闭着嘴唇,慌张地把吊绳拉上来。
在吊桶里,有一只腐烂的手臂和水一起被拉了上来。
“唔……呃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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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连水都不让我们喝。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再费心思去治疗了。”
卡尔用失落的语气说。没有水,所以今天早上只能吃发酸的肉干和发霉的面包。卡尔一面抖掉面包上的霉一面说:
“应该要做个了结了。今天一定要找出这个领地变成神临地的原因,而且一定要赶走那个吸血鬼。不对,那个吸血鬼也是一种疾病!所以如果要让这个领地恢复成原本的样子,那么吸血鬼也应该消失才对。”
艾德琳摇摇头。
“吸血鬼并不会那样就凭空消失。当然,这里是基顿的神临地,所以也会产生吸血鬼,但是一旦出现了吸血鬼,在她死之前都是不会消失的。所以绝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卡尔做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应该要给病人喝的水,如今没有了,真的是很令人焦急难过的事。至于这些连水份也没有的干面包和肉干,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很难下咽。更何况,因为热气的关系,嘴巴里变得很燥热的那些病人更需要喝水。我、特克、杉森、克莱尔都到村里疯狂地翻找,结果只找到葡萄酒和白兰地,然而这些酒对病人虚弱的胃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
卡尔再也无法忍受了,他站起来说:
“走吧!我们开始搜索吧。请问各位都愿意帮忙吗?”
特克一行人点点头。卡尔对艾德琳说:
“如果太阳升起的话,那些病患又会再恶化,是吧?”
“应该是的。”
“那么请艾德琳你在这里像昨天那样保护神殿。由我们去搜索这个领地。”
“好的。出发之前,请你们先接受我的祝福。如果在搜索期间得病的话,可就不好了。”
艾德琳露出怀着信心的表情,尖牙闪闪发亮着。卡尔像昨天一样郑重地接受祝福,而杉森和我也一样。特克和克莱尔则是莫名其妙地接受艾德琳的祝福,但是费雷尔和莎曼达则婉拒了祝福。费雷尔说:
“治愈之手艾德琳的神力,对我而言是很危险的。我使用魔力,而魔力是会抗拒神力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然而艾德琳点点头。莎曼达则当然因为是其他神的祭司,所以不接受艾德琳的祝福,还有伊露莉也像昨天一样,并没有接受祝福。可是莎曼达也需要一起去吗?
“嗯,莎曼达,请问,你没有武器,在这里照顾病人不是比较好吗?嗯,我这么说,请不要觉得不高兴……”
莎曼达看看我,然后笑着说:
“你是在为我着想吗?真谢谢你。但是我也有武器。”
我看着莎曼达拿着的木杖,然后叹了一口气。那是用橡木削成的,但是那支长竿子却比男人用来战斗用的粗棍棒还要轻。而且,以莎曼达的体格,要去挥动那根……然而莎曼达爽朗地说:
“而且在搜索的时候一定会用得到德菲力的力量。”
我的表情转为讶异。随即卡尔附带地解释着。
“半身人与岔道的德菲力的祭司们拥有岔道的权能。”
“岔道的权能?”
随即,莎曼达一面笑,一面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递给我。她的眼神仿佛像是计划开一个大玩笑的顽皮小孩。
“来,修奇,你将它放到背后,再紧握在你其中一只手的拳头里,然后伸出手来。我会闭上眼睛的。”
咦?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呀?反正我就照她说的做了。莎曼达将眼睛睁开之后说:
“是在左手。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掷出放在左手的小石子,觉得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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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道的权能,就是在选择两者之一的时候,能够百发百中地猜对的能力,是吗?”
莎曼达一面弯进左边的路,一面脸朝向我说:
“大致是这样子。但是更正确地说,就像其他的祭司一样,那是在履行神的旨意。像刚才的小石子之类的事,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但是……嗯,举这个例子吧,我将匕首抵在某个坏人的脖子上。只要轻轻地一割,他就完蛋了。”
从祭司的嘴巴里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惊讶。
“当然你会收起匕首,然后说声‘对不起’吧,”
“你这小子!你以为我是艾德布洛伊的祭司啊?总之,我握有那个坏人的生死人权。可是啊,这个坏人是我的情人的仇家。然而他收养很多孤儿,真是令人头疼的癖好啊!简单地说,他是个义贼!好了,这时是要割了他的脖子,还是不要割呢?”
这番话愈来愈……这真的是一个祭司所说出来的话吗?莎曼达竟笑着说割脖子之类的话,所以我的心情变得很奇怪,最后还问了很出乎意外的话。
“你也有情人吗?”
“他大概已经被故乡的其他女孩子给拐走了。哼!反正情况如果真的变成我刚说的那样,我就算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能选择。而且是依照德菲力的旨意来选择,知道吗?我会依循神的旨意,并不是照我自己的意思来猜测。如果是照我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是祭司,而是赌徒了。”
莎曼达往右边转,然后我也就跟着往右边转,接着我抓抓自己的眉头,然后问她:
“不过,德菲力一定不希望你变成穷光蛋,所以你如果赌博,胜算一定很大。”
“完全不对。我试过一次。”
“试,试过?你赌博过?”
“嗯,虽然赌场老板很没礼貌,但祭司居然进去那里,他只能当作是运气不好地瞪着我。像话吗?这是神的恩宠降临在他那里啊!不管怎样,我熬夜在那里喝酒赌博。虽然喝了酒,但是我还是和平常一样清醒,我很确定地按照我所判断的玩下去。我是玩二十一点的纸牌游戏。那是从两者之中选择一个,所以那是可以很明显展现德菲力之权能的游戏。要不要再来?不要了吗?就只有这两种选择。结果你想后来怎么了?”
“被逐出房门。”
“哎唷,我又没有被发现。”
莎曼达很自然地说‘没有被发现’。她好像是认为如果没有被发现,就没有任何的罪。因为她往左弯进去了,所以我稍微跟着她走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问她: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早晨我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的钱和前一天晚上带进去的是一样的数目。一分一文都没多没少。”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咦,德菲力的祭司们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吗?这时候费雷尔插进我们的谈话,他好像觉得很抱歉似地,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那个,莎曼达,修奇,安静一点会不会比较好呢?这里是依循基顿律法的那些其他生命体所存在的……”
费雷尔郑重地说着,但是为什么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笑呢?想到他连女人的手腕都不曾摸过就染上了那种病……我努力试着不要去看费雷尔的脸。而莎曼达则是略显不悦地再度弯进了右边的路。然而一往右弯之后,就出现了十字路,莎曼达开始犹豫着。
卡尔看看十字路口的周围,然后说:
“是左边的路。依照我们行进的方向来看……”
莎曼达走向左边的路。
所以这种情况下是会有问题的。虽然在两条岔路的情形之下,她可以很快做出决定,但是如果是三岔路的时候,她就会和其他人一样犹豫不决。
但是这种能力还是令人觉得很了不起。即使是只有两条路,有时人也会为了选择而陷入极度的痛苦。可是莎曼达在这种情形之下不会陷入烦恼。她直接按照心中所想的去做。然而,这件事到后来有时还是会让她觉得很痛苦。因为可能有些路只是德菲力的旨意之路,并不是她自己所想要走的路。如果德菲力比较希望她死,那么她的权能就会引导她到死亡之路。不过,她是德菲力的女祭司,所以她不只能够充分感受,反而还会欣然接受……的样子。因此她才会没有烦恼,而且还很乐观。
穿着简素的绿色斜纹布袍的费雷尔,他拿着的木杖也是看起来很简素的权杖,比起雷诺斯市的那个亚夫奈德,他看起来更加高尚多了(虽然看起来很高尚,但是我还是很想笑耶)。他说:
“请各位暂时等一下!”
莎曼达停下脚步,然后转过头去。
“怎么了,费雷尔?”
“这里的地形让我感觉很不对劲。”
这里的地形,只是长长的一条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房子,而前方则又是二条岔路。这条路的长度大约是六十肘。而且这中间并没有其他的岔路。可是费雷尔却好像看出了比我所看到的还要来得更多的东西。
“按照这附近的地形来看,如果有人正在监视我们的话,在前方那里就他已经无法再躲下去了。所以一定会攻击我们。”
杉森赞叹地说:
“费雷尔先生你好像对掩蔽与阵形很了解。”
“因为我曾经在偶然的机会里读过几本贺兹里的书。”
“哦,真的吗?是不是总共有十四本?”
“好像是吧。”
费雷尔和杉森热切地交谈着,但这好像让克莱尔渐渐觉得很生气。克莱尔猛然地走上前去,并且提起那支杀气腾腾的半月刀。
“喂!不要再说一些废话了。这么说来,就是会在这里袭击我们,是吧?我懂了。反正一定是从前面跑过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家伙溜到我后面,所以跟我来吧。”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右手举起半月刀扛在肩膀上,猛然地走上前去。这时候传来特克的喊叫声。“不是在前面,是在左边,上面!”
我们急忙转向旁边看,在左边的建筑物上面,野狼的头开始一个个地出现。而且右边的建筑物上面也出现了野狼。
“喀噜噜噜……”
“呜噜噜噜……”
“有,有几只啊?”
“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