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虽然强力解除高颎的职务,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高颎。</p>
即使强如杨素,他的推诚体国,处物平当,宰相的宽容识度,也远远不如高颎。</p>
在近二十年的宰相生涯中,高颎在某种意义上,已和杨坚的国家和家庭融为一体。</p>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坚和独孤伽罗,极少有地表现出对高颎家人般的感情。</p>
在秦王杨俊的府弟之中,在一次宴会之上,太子废立事件之后,杨坚终于征召高颎陪宴。</p>
世易时殊,历经繁华苍桑之后,高颎满腹冤屈,也满身伤痕。</p>
这是废立太子后,很久很久之后的,君臣之间,第一次见面。</p>
高颎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真实的感情,他对大隋王朝,对杨坚,赤胆忠心,坚贞无二,但今时今日,似乎已经再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p>
过往种种,皆是因果。</p>
高颎悲从中来,歔欷不已。</p>
独孤伽罗见到此情此景,也感到此身如陷大梦之中,她想起这么多年以来,高颎的无私付出,想起大隋帝国,国势的蒸蒸日上。</p>
那是杨坚,是她,也是高颎辛苦养大的孩子,其中艰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p>
情深之处,最容易引起共鸣。</p>
独孤伽罗和高颎相对而泣。</p>
但人情是人情,政治是政治。</p>
他们都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私人间的感情,只能无条件地让位于他们的政治身份。</p>
亲密无意的家人和朋友,沦落到今日地步,真是时也,命也。</p>
周围随行的大臣,也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一时之间,满座无不涕泪四流。</p>
一个时代,曾经辉煌过;一个时代,也终将远去。</p>
在这种特定的时刻,也触发了杨坚感性的思绪,他对高颎说道:“朕不负公,公自负也。”</p>
他真情流露,自认无愧于高颎,并且对于现在的情态,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p>
一切已成定数,一切都已不可回头。</p>
杨坚转头,对着侍从说:“我于高颎胜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高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p>
杨坚依然对于高颎,不肯支持自己废立太子心存芥蒂,在这一刻,他心底里,似乎隐隐有一种期盼,高颎能收回他的意见。</p>
那他也可能以一个大家长的态度,原谅他过去的错误,而重新接纳他进入自己的家庭。</p>
但这种特殊情境下的,作为个人的真情流露,毕竟不是杨坚的本性,他立即显示出,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人物的本来面目。</p>
朝廷之中,明显存在一股反对高颎重新出山的强大力量。</p>
高颎毕竟和废太子杨勇是儿女亲家,他已经被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新兴的太子集团,需要在仕途上彻底断送高颎的前途。</p>
于是,阴谋再现。</p>
高颎的一个属下,添油加醋地,向杨坚揭发了高颎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p>
他说高颎的儿子,曾经宽慰自己的父亲说:“司马仲达(司马懿)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今公遇此,焉知非福!”</p>
这种私下的秘语,大体不是真实的。</p>
如果说支持太子杨勇,成为帝国的皇帝是可能并且理性的,但高颎要自己做皇帝,显然更象是一种栽赃的行为。</p>
但事实真相并不重要。</p>
重要的是让杨坚认为这是事实,并且将它做成定案,将高颎囚禁治罪。</p>
这次揭发大概是高颎的政敌杨素及其背后的杨广主导,因为,高颎的罪证不断涌现,一条条地飞至杨坚跟前。</p>
每一条都是大逆之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