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政事堂，赵鼎便着手交接政务，下值回府，打算翌日便上奏辞相。</p>
赵鼎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本早已许了人家，奈何国祸，还未等女儿嫁过去，亲家满门便被金人屠戮，此刻只能养在家中，身份略显尴尬。</p>
儿子尚不足十岁，天资聪颖，赵鼎喜爱有加。</p>
夫人裴氏，出门名门，虽然只在家中相夫教子，其见识却非同一般，自8月起，便分外关注淮中战事，战事甫一结束，就尤为担心自家官人。</p>
裴氏见官人回来后便坐在正厅中一言不发，实在忧心的紧，想上前询问，又怕打搅到官人思绪。</p>
赵鼎见状，便将上午自己与张浚忿争一事告诉了夫人。</p>
裴氏听罢，开口道，</p>
“夫君莫非还在眷念相位？奴家已有耳闻，说夫君一味退守，耽误国事。”</p>
赵鼎痛惜，抚须长叹，</p>
“哎呀，其中曲折，一言难尽呐。”</p>
“曲折外人不知，外人只知张德远建功淮上。”</p>
赵鼎听罢，沉默不语。</p>
裴氏继续劝道，</p>
“听奴家一劝，上书辞相，让张德远尽展其才。”</p>
“辞相的奏疏，我已拟好，夫人有所不知，德远要罢免刘光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p>
裴氏嗔道，</p>
“似刘光世这等贪生之辈，倘若不罢，何谈中兴大业，夫君怎么就不想想，一场淮中大捷，朝野热血沸腾，恐怕连官家也踌躇满志。</p>
此时夫君纵然有一万个持重的理由，谁又来认可呢？与其孤掌难鸣，不如抽身一步。”</p>
“夫人极有见地啊”赵鼎若有所思点点头，旋即扯开话题，</p>
“今日新收一名弟子，与我政见颇为相合。”</p>
“哦？是哪家少年郎？”裴氏见夫君不再纠结，也是好奇起来。</p>
“是那醉贤楼的东家，白家大朗，学识极为扎实，最难得的是有颗爱民之心。”赵鼎的言语里满是欣赏之意，遂与夫人又聊起了先前与白野的对话。</p>
不知不觉间，天色便缓缓暗了下来。</p>
“相公，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相公弟子。”这时，忽有一名下人过来禀报。</p>
“快让他进来。”赵鼎闻言，赶忙吩咐，又对身边的夫人说道，</p>
“说曹操，曹操就到。”</p>
裴氏好奇，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能引得夫君这般看重。</p>
白野身后除了陈六，还有七八个小厮，手里或提，或捧着礼盒。</p>
入了正厅，看到主位坐着的二人，白野一撩长袍下摆，行跪拜大礼，</p>
“弟子白野，见过先生，师娘。”</p>
“快起来，快起来，说了不用在乎这些虚礼。”赵鼎赶忙起身，上前几步将白野扶起。</p>
“学生还带来了哺食，不如先让人准备着？”</p>
“好，哈哈，日后老夫是有口福啦。”赵鼎爽朗的笑着，吩咐管家领着白野带来的小厮去准备。</p>
白野再一挥手，陈六又送上两个雕刻精美的礼盒，一一打开。</p>
“这是香皂，可用于沐浴，盥洗衣物，这个是香露，想来师娘定会喜欢，都是弟子闲时制作，用完了，我再送来。”白野介绍着，宋时赠香也是一种雅事。</p>
虽然宋代也有香水，但比较原始，只能说是个雏形，不论是香气的层次或是留香时间，都和白野自己用自制香精勾兑的相距甚远。</p>
裴氏闻言，好奇的取出一个小瓷瓶，顶多也就装个几十毫升，才拔出软木塞，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便充斥着整个大厅。</p>
“师娘，平日里往衣物上滴上一两滴即可，留香二三日不成问题，随着时间的变化，香气也会有所变化。”白野笑着解释。</p>
“这太贵重了！”赵鼎很是惊讶，这礼有些重了。</p>
要知道，宋代虽然有所谓的“花露蒸沉液”，或是海外流入的蔷薇水，价格都及其昂贵。</p>
不说成品，光是香料就价格不菲，就拿龙涎香来说，上好的龙涎香能卖到每两千金，还有市无价。</p>
“这是我自己做的，并非来自海外，不值几个钱，师娘可喜欢？”白野转头对着裴氏说道。</p>
裴氏紧紧攥着手中的瓷瓶，向赵鼎投去祈求的目光。</p>
赵鼎见状也颇为无奈，</p>
“既然是弟子孝敬你的，就收着吧，去唤颖儿和汾儿过来吧，该用饭了。”</p>
说完，赵鼎抓住白野的手腕往偏厅带。</p>
赵府并不大，都比不上白宅，赵鼎虽身为当朝宰辅，仅靠俸禄也确实无法购置奢靡的庭院，更何况，从立国之初至今，就从没领过足月的俸禄，好的时候七八成，艰难之时只有三成甚至没有。</p>
出了正厅，转角两步便是餐厅。</p>
白野带来的餐食铺满一桌，鲜香之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p>
赵鼎引着白野入座，</p>
“长风啊，明日我便要辞相，可后悔拜我为师？”</p>
白野一愣神，自己的点这么背么，现在是绍兴六年底，是了，淮中大捷，等淮西兵变之时，世人便知自家先生的眼光是多么长远。</p>
只是先生这一退，秦桧似乎就上来了啊。</p>
想到这里，白野还是宽慰赵鼎，</p>
“先生之才，不在相位，依旧可造福百姓，想来，官家也不会有贤不用，先生定有起复之日，长风学的是济民之法，而非贪慕先生相位，先生勿要辱我。”</p>
赵鼎满意的点头，拍了拍白野的肩头，</p>
“长风志向高远啊，罢了，今日不谈国事，仅是家宴，可带了酒水？”</p>
“和泉，玉露各两坛，今日暂且先饮些葡萄酿吧。”</p>
“哈哈，也好，你醉贤楼的酒可是从不外带，来日，定要在德远面前炫耀一番，德远，嗨...”</p>
赵鼎原本还聊的兴起，想到张浚，又长吁短叹起来。</p>
“德远？”白野有些好奇，想来应是先生的至交，史书上也定有记载，自己怎么没听说过呢，难道是表字？</p>
“哦，尚书右仆射张浚。”赵鼎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又陷入回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