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衫姑娘盘腿坐在车里，那十根皙白匀长的指头，本该在琴弦上翻飞，此刻却在挑拣草药。</p>
一堆根根叶叶有的枯黄，有的尚还微潮半干。</p>
这都是一路走来，苍白术收集晾晒的草药，此刻都铺在灰黄色的干瘪包袱上，而里头还有些标了功效的小布袋，装着所剩无几的药材，便是苍白术从黑水带出的全部家当。</p>
元无忧不住的回头瞧他，又被他呵斥别偷懒。</p>
起初元无忧很不适应坐车里，让男人推着走。</p>
可这位苍兄弟却是大丈夫性格，拿她当娇弱的小姑娘供着，他虽体质清瘦，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且臂力惊人又固执，所让她干过最重的活，就是清点草药。</p>
车轱辘声中，一吃饱就昏昏沉沉的小姑娘，强撑着清醒，仰头只能瞧见男子的下颌和喉结，</p>
“你是谁家贵公子啊？来感受民间疾苦的？我竟不知鹤隐有你这个徒弟？”</p>
苍白术白皙额头的蓝布，被汗水浸湿了一角，却总也晒不黑，他语气仍淡漠着，起伏平平。</p>
“我是孤儿，承蒙恩师收养，教我医术，可学医只能救命，却救不了该死的人性。”</p>
车里的小姑娘以手为枕，躺姿慵懒放纵，</p>
“以后我自会报答你，给你安身之所。”</p>
苍白术长睫一掀，乌黑瞳仁挑起一丝玩味，</p>
“给我归宿？若国主想以身相许，大可不必。”</p>
“你大可不必…异想天开。”</p>
男子也不理她，眼里清寒又坚定，只有前路。</p>
“千万不可师徒恋，年长者见过太多风景，后来者永远比不上。年少者耍那些心机手段，在年长者眼里如同光裸。”</p>
“说得好像我真认你为师了一样，你受过师徒恋的伤怎么着啊？”</p>
她细思极恐，猛然从车里坐起来！“你喜欢白毛老道啊？听说他活了上百岁，是个老妖精。”</p>
断袖师徒恋，还对白毛老妖精有遐想，这哥们儿多少有点大病。</p>
苍白术：“……休要冒犯你师祖！”</p>
随着他闷声说出这句，车轮‘吱嘎——’的猛然急刹！差点儿把车里的小姑娘投射出去。</p>
元无忧狼狈的抠住车沿，惊恐道：</p>
“你想灭口啊？”</p>
男子从袖里掏出小铲子，弯腰去抠车轮底下，口中念叨：“太可惜了，这么新鲜的滇紫草，竟然长在鄂地向阳坡草丛中！可惜碾折了，正是清热凉血，活血解毒，透疹消斑的好东西，内服外用皆可，连我带来的西域紫草也不及这个鲜亮，挖出来洗干净还能给你吃。”</p>
无忧：“……倒也不必。”</p>
与西北的群山万壑、高原灼寒不同，越往东走越是平原。</p>
民间有句俗语“芒种端午前，处处有荒田”，是因黄河以南的农田，多于端午后收头茬小麦，多雨则影响收成。</p>
但今年是双春闰二月，按俗语恐会“春寒逢秋旱”，这老天爷倒也配合，自谷雨施舍几滴眼泪，便至今干旱无霖。</p>
尤其前几日齐周边境交战，后梁为助北周，再次掘堤放水，淹了北齐兵将和不少农田。</p>